李逵一把将银角子抓在手中,看鲁达道:“哥哥也来消遣,哪个敢少给酒,叫他识得老拳厉害。”
说完,又偷眼瞅赵柽,赵柽淡淡道:“快去快回,往那边戏楼去找。”
李逵立刻应道:“知道咧,知道咧,铁牛去去就回。”
说完,他抬手打了个凉棚,看那远处有酒旗挑着,虽不识字,却认得那弯绕的模样,知道是卖酒的地方,便快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边赵柽领着几人往勾栏园子走,这家是专门唱戏的,台子连着戏楼,此刻正是热闹时候,外面也围了不少人,虽然瞧不见台子正脸,但听听声音也算过瘾。
戏台是临街露天的,在街这边只能望个侧面,而这边楼门前有迎客的小厮,看几人过来,立刻点头哈腰,往里请进。
就在赵柽要迈步进楼时,眼角余光忽然一滞,他猛地转头,目光重新落进人群。
只看一个粉衣婀娜的少女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人流里,他不由双眉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公子……”白傲看出不对,立刻低声询问。
赵柽摇了摇头:“上楼吧。”
一楼不设桌,因为不好观戏,客人全都在二楼三楼。
上去二楼,里面人并不多,实在是接连兵乱,这家勾栏戏园没有倒闭关门都已经是大幸,想要生意兴隆,几乎全无可能,只算是勉力维持,赚个杂工房费,人吃马嚼。
在窗边坐下,点了茶汤点心应季的果子,摆了满满一桌,赵柽边吃边望向戏台。
契丹唱戏其实都是学大宋的,扮相动作唱功大体差不哪去,就是戏文内容和大宋那边不一样,毕竟辽国治下,武戏都是契丹英雄故事,或者部落氏族之间的争霸,文戏城中的曲目也少,都是些草原上的爱恨情仇。
这时台上演的乃是武戏,大抵是这些年不太平,接连大战,文戏看的人少,刚才观瞧戏牌一天十出戏,有八出都是武戏。
武戏自然费功难演,演罢了武戏的角人,下台后都比演文戏时要多吃两个炊饼,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受战争影响,文戏现在没人爱看。
台上这出武戏乃是表演契丹史上的一个英雄人物,叫做律尔曼,并非是辽国宗室,只是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历史要早过耶律阿保机,存在时间在辽国建国之前。
这也是勾栏老板动了心思,虽然是演戏,但毕竟大辽亡了,不好演辽国存在时的那些将军英雄,更不好演草原之鹰耶律阿保机的事迹,省得女真也好,宋国也罢,当官的看了不喜,再惹来杀身之祸。
这出戏说的是律尔曼出生在契丹一个大部落之中,乃是族长之子,这个部落经常和别的契丹部落开战,导致一直人倦马乏,不得安宁。
战况则是有输有赢,后来另外一个更大的部落想要吞并律尔曼的部落,危机凸显,律尔曼想出一条计策,打算改头换面潜伏进那个大部落内,获取对方信任,然后一举刺杀对方族长,解决掉本族的这次灭亡危机。
然后律尔曼就依计行事,经过缜密准备,果然顺利潜进了对方部落,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对方族长实行刺杀。
后来他在对方部落认识了一名叫做何里舍的少女,这名少女是族长的女儿,两人相爱,但是律尔曼却一直没忘记此行目的。 乐可小说
最后在爱人与部落存亡之间他选择了后者,通过何里舍接近了对方的族长,然后暴起杀之。
接着,他又利用何里舍对他的情义,逃出了部落,何里舍送他到部落之外看着他离去,随后自杀。
而律尔曼回到自己的部落,成为人人景仰的英雄,毕竟是他拯救了部落,使得部落没有灭亡。
但律尔曼一直没有忘记何里舍,他将何里舍深深埋藏在心底,想要等待将来的某一天,骑着骏马,背着长弓,去接何里舍,娶她为妻。
几年之后,这一天终于到来,经过不停的征战,律尔曼的部落打败了周围其他部落,成为契丹一族数一数二的大部,他也因为作战勇敢,身先士卒,屡立战功被立为下一任的族长。
这个时候他再次想起何里舍,河里舍的部落因为族长当年被刺,一点点沦为了一个小部,勉强维持生存,他打算将何里舍接过来,毕竟如今他这边已经是自己说了算,谁也不能再阻挡他娶何里舍。
可就在他带着兵马亲自来到何里舍的部落时,才得知何里舍早在他当年离开后便已经自杀身亡,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消息。
夕阳之下,何里舍的坟前,律尔曼手拄弯刀,脸上一片迷茫,心中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悔恨……
赵柽越看这戏越不是味儿,这算个什么戏?英雄不英雄,爱情不爱情,关键是叫醒了一些他心中尘封许久,不愿想起的记忆。
“叫他们的掌柜过来。”
白傲几个察言观色,又听赵柽语气不善,立刻“腾”地起身,去找这座勾栏戏园的掌柜。
没片刻,掌柜便被拎来,一般来说能开这种行当,干此种营生的人都不一般,白的黑的三教九流交游极广,背后也有人撑着,可今时不同往日,城头变换大王旗,战火不断,早便不敢跋扈嚣张,一看白傲几个还都带着兵刃,说话宋人口音,就乖乖的过来。
赵柽上下打量这掌柜,掌柜其实是蒙的,根本不知因为什么被唤来,忙道:“这位公子,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赵柽打断,手指外面戏台:“刚才那戏是确有传说,由来已久,还是谁人现编造出来?”
掌柜愣了愣,原本以为是哪里服侍不周,对方震怒,没想到竟是因为唱戏之事。
他急忙看向戏牌,对照下时间,知道是一出律尔曼王的戏目,便道:“这位公子,此戏目是古来传说,在草原流传已久,并非现在编造。”
“古来传说?”赵柽皱了皱眉:“可有什么改动,这戏里故事是不是重新编排过?”
掌柜摇头:“公子,这律尔曼王的传说向来就是这情节,没人编排,这个……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旁人,契丹、契丹百姓基本都知道这个故事。”
“你这厮不老实,讨打不成!”鲁达一拍桌子:“我家公子问你,你又叫去问旁人!”
掌柜吓得一抱头:“公子,公子我说的是实话啊……”
赵柽冲白傲白战挥了挥手:“去问问别人。”
两人下楼,不一会儿回来,低声道:“公子,楼里外面都问了,确实是个古老的契丹传说,和那台上演得差一不二。”
赵柽眯了眯眼,刚想说话,就听到窗外下面突然喧嚷起来。
这时戏台上正在歇息,没有什么声音,别处的动静就犹显大。
赵柽向窗外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两人打在一起,百姓们在围观瞅热闹叫好。
其中一个不是旁人,是买酒迟迟未归的李逵,而另一个正是他在楼门处回头观望,却消失在人流中的那名粉衣少女。
这时,少女打得转过身形,露出容貌,赵柽从椅上“腾”地一下站起,双眼死死地盯着远处少女面颊,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宝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