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天蒙蒙亮时,天降大雨。
高府门前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女子一袭白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束好,女子正是韶思怡。
韶思怡为了能救出韶衡,她跑遍了吏、户、礼、刑、工五部尚书家,可当这五部尚书知道韶衡触怒龙颜,被下狱时,众人都选择了冷眼旁观,明哲保身。
不是这五人冷血无心,只是因为韶衡是个直性子,他为人刚正不阿,重国轻君,敢于死谏帝王。
韶衡性子倔犟,就算五人去救他,若他一时犯了倔,人救不出不说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当初容淮请六部和韶衡在春香楼吃饭时,六部之所以答应和韶衡患难与共,也不过是看在容淮的面子上,做做样子。
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
六部都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知道自己虽然身为六部尚书,官居正二品,又是两朝元老,但如今登基的皇帝不仅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要想方设法的铲除他们。
他们一旦不被容烨重用,那他们的官职即便再高,在容烨眼里,也不过和九品芝麻官差不多。
他们说的话还没有奚梦儿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重要。
像六部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待久了,就会和光同尘,而之所以不出头,是因为枪头出头鸟,六部的尚书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如今他们都已年过花甲,再过几年,就可以上交辞呈,回老家颐养天年,所以他们不愿在这时为了一个韶衡而搭进自己的后半生。
所以当韶思怡去五部的府门前求助时,五部的尚书不是派遣小厮将其驱赶就是闭门不见,而刑部高达便是韶思怡救父亲的最后希望了。
韶思怡从小就和高桑妍关系好,两家又因高桑妍和韶思怡的关系经常聚在一起,相互走动。
韶思怡迫不及待的去敲门,门内,站在游廊里的高桑妍刚准备去大门前开门时,却被高达给拦住。
高达派遣府中小厮,吩咐道:“如果是旁人,问清缘由可通报我,如果是韶思怡,就说我不在家。”
高桑妍不理解,“爹,你不想帮思怡是不是?”
高达知道高桑妍和韶思怡是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密友,她无奈轻叹,耐心解释道:“爹不是不想帮思怡,但我们帮不了她。爹入朝为官半辈子,为官之道,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爹初入官场时,也想做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可为官多年后,才知朝廷的水深不可测,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所以爹在朝堂就开始慎重为官,为官半生勤勤恳恳,但也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多的事不问,于己无关的事不管。桑妍,爹谨慎小心了大半辈子,才有今日的高家。而你现在出面去救韶思怡,高家的下场就会比韶家还惨!韶衡是忠于朝廷的人,又是文官之首,我不救他自有太后救,若太后不救也有想要巴结他的人去救,但你爹是忠于二皇子的人,若你爹下狱,下场便只有满门抄斩!”
高达心里清楚,韶衡是兴南四杰之一,凭着他文官之首的身份,想要巴结他的人也会很多。
例如容熙,容煦,容淮,这三人想夺权,登上帝位,那就必须要巴结像韶衡这般,说话有分量,德高望重之人来辅佐自己。
所以,即便他高达不救韶衡,也自有这些想要争夺天下的人去搭救。
高桑妍从未当过官,她当然不知官场险恶。她一脸不可置信,“爹,不会有这么严重吧?”
高达苦笑一声,语重心长解释道:“爹当初投靠二皇子,是因为当今陛下不堪大用,爹想找个靠山保住高家,但后来爹才发现,二皇子是个表面谦卑内心歹毒的笑面虎。若高家被抄斩,他不会救高家,但在日后他起义时,他定会利用高家满门被抄斩一事来讨伐当今陛下,用滥杀忠臣的罪名逼迫陛下禅位,如此一来,既彰显了二皇子的仁德又能让诸位臣子心甘情愿臣服于他。”高达轻叹,“爹老了,在朝中待不了几年就可以向陛下上交辞呈。爹在朝中谨慎了半辈子,就像一根弦崩在那,但一旦交了辞呈,那根弦也就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傻女儿,你娘去世的早,爹一人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爹知你和韶思怡是闺中密友,但爹最舍不得的就是你。所以,爹为了你,今日也要做一回恶人。”高达蹙眉,一脸严肃的命令道:“来人,请小姐回屋!”
一声令下,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站在高桑妍面前挡住高桑妍的去路,不管高桑妍如何苦苦哀求,最后还是被两个小厮给强制关回了屋里。
“砰砰砰……”
韶思怡用力拍打着朱红色的高家大门,声嘶力竭的哀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开开门。”
门内小厮语气强烈,一脸不耐烦的回应道:“韶姑娘,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家老爷不在,韶姑娘还是回去吧,别敲了!”
韶思怡闻言,虽心痛如绞,但她还是不死心的拼命敲门,她哭的泣不成声,“不在我可以等他回来的,求求你们,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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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思怡哭的肝肠寸断,但门内的小厮像是没听到一般,充耳不闻。
在多翻敲门下,没人回应时,韶思怡彻底心死如灰。
俗话说,人穷七分彻骨寒,落魄冷暖见人心。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
韶思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何为人情寡淡,世态凉薄。
就算平日里她和高桑妍姐妹情深又如何?真正到了危难时,不都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吗?
韶思怡稳了稳身形,才转身失魂落魄的离去。
那把她撑来的油纸伞被她扔到了地面,风雨交加,落在伞面上。
而她则是孤身一人在雨中,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脏污的泥浆染上她精美的绣鞋。
泪水混合雨水模糊了韶思怡的视线,冰冷的雨水浸透韶思怡的全身上下,刺骨的寒冷似利剑一般,从头到尾的穿透了她。
此刻的韶思怡痛心入骨,方才在高家呼喊时,她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可高家小厮的话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心碎神伤。
韶思怡低着头,佝偻着腰。
韶衡被判了个三日问斩,但好在韶家在蒋婷的庇佑下没有被抄家法办,所以今日一早,锦衣卫就将韶府里所有人都驱赶出府。
因为韶衡的宅子是先帝所赐,如今韶衡三日后要被问斩,这宅子也自当会被收回。
韶思怡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她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全无精神。
她不知她该去哪?也不知该向谁求救?
无助可怜的韶思怡在狂风暴雨中被冻的瑟瑟发抖,她脚步凌乱的走着,空中大雨好似停了下来。
韶思怡微微抬头,只见楚熙撑着一把油纸伞在为她挡雨。
宫里年年设宴时,楚熙都会回来参加宫里的宴会,韶思怡在宴席上见过楚熙,楚熙肤色白腻,五官俊美,身如玉树,光风霁月,一袭白衣绝世出尘,如天上那一抹不沾污浊的皎皎明月。
韶思怡曾在看到楚熙的第一眼,就芳心暗许,只可惜啊,韶衡一直劝诫韶思怡,“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家的皇子都是无情无义,六亲不认。所以,爹不希望你将来能嫁到皇家,因为,一入后宫深似海,从此亲友不往来。”
韶思怡从小的性子就是乖巧懂事,令人省心,当韶衡提醒了韶思怡后,韶思怡便断了对楚熙的妄念。
楚熙眸光温柔,他轻声问道:“韶姑娘,你怎么在这?”
韶思怡刚伸手准备擦干脸上水渍时,楚熙动作优雅的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韶思怡,韶思怡动作一顿,楚熙却笑道:“用帕子擦擦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