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粒一粒大如葡萄的,也是念珠藻的一种,又称为发菜。由于菌落能长得像葡萄一样大,所以经常被端到餐桌上吃。
被经常拿来吃的还有大名鼎鼎的螺旋藻,也是蓝细菌的一种,但吃得太多容易内分泌失调而长出乳房。
蓝细菌如此绚丽多姿变化无穷,可在过去的几年里,它们的基因组都发生了巨量的突变,无论是圆的方的条的,无论身处天涯海角,都无一例外。
并且这些突变非常一致:都在基因组里插入了同一段外来基因——赛格兰的腺病毒。并且,几乎是整体插入,腺病毒载体原始基因组、接口、接在接口后的外源基因,一应俱全。
这些巨量的外源基因在蓝细菌基因组占比巨大,以至于让它们和未受感染的蓝细菌之间,形成了物种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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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菌是“高情商”的生物,懂得“社交”,它们团结协作共同抵抗外来压力。
同一细菌群体中还存在自我识别能力,可以区分哪些是同一家族,同时共同抵抗“异族”。如果把两团不同的菌落强行接种在同一培养基上,它们会迅速划清界限。
卢赫面前堆放的几个培养皿里呈现的都是这番泾渭分明的景象。
他把受感染和未受感染的蓝细菌,混杂着接种在同一个运动平板上。不稍一会儿,均匀的光照下,两株菌株建立起类似“国界”的分类线——
一团一团,泾渭分明,像挤在一起的大细胞。
随着时间推移,菌株不断繁殖,大细胞也逐渐增多,以运动平板为圆心,一圈圈整齐排列,排列成足球上的六边形花纹,极具数学之美。
学者们曾在研究细菌自我识别功能时,手动创造出类似的形态。
他们让携带SW1噬菌体的大肠杆菌与不携带SW1噬菌体的大肠杆菌相遇,互相识别异己,大肠杆菌携带的SW1噬菌体基因会被激活,复制出噬菌体释放到外环境中,去攻击不携带SW1噬菌体的大肠杆菌。
菌株间的接线便是它们的“交战区”。在那里,不携带SW1噬菌体的大肠杆菌全部被杀死,没有活菌,只有SW1噬菌体。噬菌体很小,在显微镜下透光,像一滩汤汤水水。这便是“国界”的形成过程。
眼下的蓝细菌们的情景,和被噬菌体叨扰的大肠杆菌的,格外相似,似乎预示着一个令人颤抖的可能:
赛格兰的腺病毒载体,并不是一个残疾的、没有复制能力的、见谁都杀的病毒,而是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健全的、有复制能力的、只攻击蓝细菌的噬菌体。
而这种变异的蓝细菌又对植物产生了奇妙的作用,把植物都杀死了。
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因为赛格兰的腺病毒已被透彻分析过,不与任何已知噬菌体基因片段相匹配,更不含任何供噬菌体复制的关键基因片段。
此想法只在一种可能下成立:赛格兰是一只在打字机上无意间敲出莎士比亚全集的猴子。
这种事情,哪怕把全人类的福气都集中在那魔鬼一人身上,也不可能发生吧。
信他还不如信艾达否的鼻涕宇宙第一聪明。
无尽内耗之后,卢赫终于愿意把眼从显微镜目镜移到天花板上,洁白的灯光尽头,灰蒙蒙的玻璃丝吊顶后,厚重的岩土之上,摸鱼大师竺丘已化身为工贼,用变异的蓝细菌批量感染各种纯洁的植物。
那些大地母亲的绿装,在以违背改造过的纯洁之身示人时,向来是淡泊明志的。没有贪婪,更没有奢望,安静地扎根在土壤中,默默迎接任何结局。
它们生得绚烂,但死得隐秘,从用恶魔之手触摸它们开始,到收获一具真正的尸体,需要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
从地面归来的所有人都在心怀希翼地暗暗等待,等待一个永恒之绿的结局。
12天后的一个清晨,竺丘挺着他已不再浑圆的肚子,捂着脸奔走相告一个恶讯:一株受感染的拟南芥枯萎了。
但有权利率先享受这一悲运的人们都毫不在意。因为他们正在经历另一种更刻骨铭心的惊和悲:
郑K死了。
郑K死了,死在一个无风的晴天,死在一座白色巨塔下。塔基的白色漆面上刻着他名字,塔身下地下仓库的墙上记录着他的遗讯:
“别看我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