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爱的发型。”楚斩雨说:“伦斯姐姐帮你梳了头发,薇儿该说些什么?”
“是谢谢。”薇儿把自己兜里的另一个棒棒糖掏出来,递给无措的莎朵。
莎朵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这个棒棒糖,上面的糖心是一个红眼睛的白兔子。
“这是,谢谢。”
楚斩雨在培育中心第一次见到薇儿的时候,她除了哭泣和挣扎之外没有别的动作,说话也极其不利索;不过幸好就和楚斩雨想的一样,她的发声器官应该是太久没用,忘记了说话的感觉,并不是她不会说话。
莎朵·伦斯原本一向严肃的面容上也流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真像个孩子一样。”
“她本来就是孩子。”楚斩雨说。
“我想起之前,我在救助医院见到一个很标致的女孩子,也是个金发蓝眼的小美人,就是那种属于小孩子的,不带一点性感的,纯粹的好看。”
莎朵忽然开始回忆着:“但是她的手脚都被腐蚀了,远远望去她就像个长了人脸的肉瘤螃蟹,是恐怖片标配的怪物形象,还是最恶俗的那种,她身上的肉瘤还在不断跳动,身上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所有人都不想和她任何接触,也包括我;每天我们都划拳抽签去照顾她。”
“我记得当时抽到签,或者划拳失败的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如临大敌。从她的屋子里回来之后,几乎每个人都要去洗个澡。”
楚斩雨没有打断莎朵突如其来的回忆,只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就死了,被人发现在自己的病房里死掉的。”莎朵笑容变得苦涩:“如果只是死掉的话,我们见得多了,可是那个孩子死前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我们所有人的,说很感谢大家对她这么久的照顾,大家是很好的人,一直麻烦大家,心里很难过;还在信的最后写上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一个不成人形的小傻子,就用那样完全畸形的四肢支撑身体,咬着笔在信封上写字,她甚至已经没有手指了,也不能站起来,稍微一俯身就像一摊肉。”
“我们当时有人推演过她是怎样写字的:跪趴在地上,肩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嘴巴紧紧咬住自己铅笔,不断飞快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才能写字。”
“就像是玩杂技的要求。”楚斩雨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的内心就已经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看了这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真难看,可是一想到那个傻姑娘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的……我们当时都很难受,很多人还哭了,战争年代的情绪是一点就着的,更何况我们一直把她当成怪物,怪物怎么会有这样真挚稚拙的文字呢?可是写下这封信的,就是那个被我们厌恶的怪物啊,我们才想起,她曾也是个正常的人啊。”
“她的言语之间是那样真挚的感谢,可是我们并没有她想的那样高尚,我们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私底下也有给她取难听的外号……我们那时候都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可是再怎么打自己,那个小姑娘也回不来了。”
薇儿拍了拍莎朵的肩膀:“伦斯姐姐,不难过。”
莎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膝盖处的衣服面料已经被泪水浸湿成深色。
“你们按照条例和人类天德照顾她是正常的,害怕恐怖的外形而心生畏惧,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过于介怀。”楚斩雨说:“强求自己克服人类本能是很残忍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的,她那个样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等着死。但是我想,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就算我什么也改变不了,至少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可以感受到一些温暖吧。”
莎朵摩挲着手中的棒棒糖:“哪怕是给她一个棒棒糖呢,虽然……那时的她应该已经尝不到味道了。”
无法追忆了,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战争年代,生离死别实属家常便饭,习惯了牺牲的味道的自己,在看到眼前这个美艳的少女时,总会联想起当年那个变成怪物的女孩,在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拼着命,吊着一口气,留下她对这个世界的感谢。
如果当年那个小女孩还在,估计和眼前这个金发蓝眼的少女也是一般年纪吧。
“所以,从那时我就告诫我自己,绝对不能忘记这个姑娘。”莎朵看着他,眼神忽然又变得坚定起来:“我是为了军人的使命而战,军人的使命就是保护我们爱的人,保护爱我们的人,让世界上的悲剧能少一点是一点,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
说完,莎朵发现周围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她,目光里都写着一排字:“这货中二病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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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说话忘了注意分贝了……
莎朵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说的不错。”楚斩雨的眼中分明闪烁着非常欣赏的光芒,要不是这会人多,看他的神情,可能都要站起来鼓掌喝彩了。
“唉,这其实也只是我的一个理想罢了。”莎朵叹了口气,拆开棒棒糖包装,把糖塞进嘴里:“谢谢可爱的薇儿。”
“如果每个人都有这个理想,该多好。”楚斩雨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子会变成那样吗?”
莎朵含着糖,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归根结底,是因为序神带来的二度异潮,这次异潮比起一度异潮,强了许多,但是个中缘由,我们目前还不清楚。”
“你对序神怎么看。”楚斩雨问了一个让莎朵更费解的问题。
莎朵怀疑这个故事对楚斩雨的触动比她想的要大:“当然是讨厌了,还能是怎么看的。”
楚斩雨沉默不语。
“虽然序神出现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但是保守估计的话,那两分钟夺走了四十亿人的生命,将大量的原生怪物吸引到了我们的地球。”
莎朵·伦斯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一口咬碎嘴里的糖果:“当年做过一个调查。”
“三代以上的父辈还在世的人数,结果是非常非常小,现存的一部分年长人都在地球表面录影带里见过那天灾的灭世之景,他们看到那个景象就被吓成了疯子,这个录影带也被封存起来了,真是奇怪,单看那个录影带其实没有那么恐怖。”
灭世。
富于想象力的人们曾为遥不可及的末日刻画过形形色色的蓝图,但那些所谓的哭啸哀嚎,乌云蔽空,海啸地震,火山喷发,在真正的末日里都没有出现。
甚至格外安静。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有人看到,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如将熄的烛火迎着突如其来的寒风,又像是死神的大手在生命的绘本上抹过。
如果不是当时的火星搬迁计划已经到了中期,留在地球上的是部分人,人类文明怕是会就此湮灭。
天外来物,第一支配者:觉者,祂解析了人类的语言,称序神为“降临在地球的灾难,宇宙法则的化身,智慧生灵的狩猎者,蚕食文明的巨大黑影。”
到现在仍有悲观者认为:人类在序神面前没有任何抵抗力,一切的挣扎都是垂死前,乏味的舞调。
“不知道是谁用‘路西斐尔’命名序神,还真是贴切,这就是撒旦的代名词。”莎朵没有见过那让人闻之色变的二度异潮,但是仅仅从描述中,就能品味到绝望。
“虽然当年引导序神来到地球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处死了,可是死去的人那么多,仅仅一个恶人的命根本不足以偿还。”
她光顾着自言自语,忘记了身旁的两个人,抬眼一看:楚斩雨沉默地抱胸,碎发垂落,挡住眼睛;薇儿好似在罚站一般,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斩雨就站起来拉起薇儿的手离开了,他走的那样匆忙,仿佛逃命般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