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毒已经平静下来,他说:“我把蛇咬死了。”他又补充一句,“是蛇先咬我的。”
三个农人这才发现梦毒的小腿上也是血迹斑斑。
“你快把死蛇扔掉呀?”
梦毒扔掉手中的死蛇,像是扔下一截烂掉的绳子。
三个农人细细看了看死蛇,辨出那是一条身有剧毒的毒蛇,他们料定梦毒这孩子必死无疑,便将梦毒带回家,交给梦毒的家人。
母亲以为梦毒在外闯了祸事,骂道:“你死到哪里去了?”继而听到三个农人说了大致情况,还是被吓住了。
正在村外做农活的梦守仁听得消息后立马赶回了家,看到梦毒,一张沧桑的脸也变了颜色。
家里的人全都表现出了慌乱;母亲和父亲更是明白,那些蛇毒会随着梦毒的血液慢慢在他全身蔓延,然后蚕食掉梦毒的生命。村医虽然赶了来,可是束手无策,而梦家湾别说离县医院太远,就是离镇医院,也足有十多里地且那十多里地还坑坑洼洼十分难走,看来梦毒是凶多吉少了。哪怕急赶慢赶到了那里,蛇毒肯定是遍及梦毒的全身了,哪里还能有个救啊?
母亲用肥皂水为梦毒冲洗伤口,冲洗了一遍又一遍仍是继续冲洗,她问梦毒:“疼吗?”
梦毒心情矛盾地看看母亲,摇了摇头,但其实是仍有一些疼痛的,不过不再像之前那种钻心的疼痛了。
母亲又问梦毒:“你有什么感觉吗?”
梦毒又摇了摇头,他还看了看父亲,看了看正在看向他的哥哥姐姐。这一刻,他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心里生出。他看得出来,家里人,特别是母亲和父亲,还是并不愿意他死去的,可是却又没有把他急急地送往大医院,像是听天由命似的。
正当梦家湾人等着梦毒的死讯传出时,梦毒不只活得好好的,还走出家门,手拿母亲给他的五角钱,到梦家湾唯一的代销店买食盐。
父亲和母亲看着梦毒走出家门的小小身影,不由想起了九年前的那个五毒之月,那一连串不祥的征兆。他们既惊又惑:难不成,这孩子真是什么毒物托生的吗?是不是他浑身是毒所以百毒不侵了呢?可是,他对他们,对这个家,并没有施放出任何的毒啊?
毒蛇咬了梦毒,梦毒反咬毒蛇,梦毒没死,毒蛇反倒是死了,这则轶事让四乡八里的人们闻之色变;这则轶事,本该进入村史进入镇史甚至进入县史——这事儿倘发生在几十年后,必会长期高居网络热搜榜的榜首——,但是那么令人战栗的事儿在与梦毒成为梦独之后的一系列耻辱事件的相比之下,它有些黯然失色,还使它几乎被埋没,哪怕记得的人,也把它当作梦独的“毒”。
梦毒感到了家庭的一点点温暖,但是这温暖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日常,家人吃准了他:无论他有多毒,其实他并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