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可带来的震撼却丝毫不减。
明昭仰头看向身着纯白法袍的女子,双眼中似乎隐含泪光。
可他没办法。
天际雷云弥漫,隐隐震声传入耳中。
女子张开双臂,悬浮空中,禅意笼天罩地,天地间的昏沉都为此震慑退却。
纯白法袍上毫光明明灭灭,优昙花无声无息盛放,纯白花瓣,淡金脉络。
佛珠嗡鸣震颤,仿佛应和着女子的话语——她在唱。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
……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
……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
……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限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
她在诘问苍天,也在诘问己身。
天地,四极,六合,八荒。
阴阳,生死,日月,轮回。
甚至神佛妖魔。
为何只有她不该存在?
她由天道孕育,由无色天守护,青莲池畔稳坐风雪,千年以降恪尽职守。
但她不该下降凡尘,不该妄动凡心。
人有七情,污浊苦痛。神有凡心,因果动荡。一己之私六界大乱,优昙啊,何苦?
优昙花的浅香随着一声声诘问越发浓郁,甚至到了凡人可触的地步。
古老的祭歌中是女子压抑的悲痛,花香中尽是她的灵脉。
她散了一身佛法,既是祭歌诘问,也是庇佑凡尘。
从生到死,从未忘记她的责任。
她是天命优昙!
苍颢步步后退,同出一脉,只有他最清楚优昙到底在做什么。
“苍颢,我死,你必不成活。”优昙步步紧逼,“尔敢借天道之名搅乱因果,且看我,敢不敢拉着这天陪葬!”
纯白优昙花与纯黑优昙花交缠在一起,却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并蒂双生。
它们在厮杀。随着祂们一起,厮杀。
苍颢因优昙而生,必也将因优昙而死。
明昭目眦欲裂,却被凤凰真火紧紧束缚。
神佛在厮杀,凡人无能为力。太古凤凰明白优昙的选择,作为好友,他只能支持。
“她在献祭!”明昭怒吼,双眼通红,犹如困兽一般地无助暴怒,“凤凰,祭歌结束,她也会湮灭天地!”
“这是她的选择。”凤凰声音平静,抽搐的眼角却暴露了绝不平静的内心。
这是神佛的战场,太古遗留的神禽也没资格插手。
那是比太古凤凰的存在更为悠久的存在,太古之古,鸿蒙初辟,天道初生,伴随一点冥灵,优昙花就已经随之诞生。那是死亡绝境中唯一的生机,也给了她如今祭歌献祭的能力。
明昭只能看着。
现代娇俏灵动的夏欢,大晋东宫端庄持重的白清欢,初降人道惶然迷茫的佛女。
长在死寂的天道深处,生在风雪肆虐的青莲池畔,降临人道看到的是焦土万顷白骨盈野,又轮回于幽沉紫雷倾覆的滂沱雨夜。
她想要热烈,想要快乐。人间至味是清欢。
他给了,可又毫无用处。
万千因果系于一人,于是她惜身以赴。
明昭啊,若无生死的的觉悟,何必拖她辗转于红尘。
此时此刻,明昭,你后悔了么?
他听着耳边古老祭歌,看着纯白法袍的女子孤注一掷。
她生于天道,此刻却要拉着天道一同葬送。
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
祂是三十三重天上尊崇的佛女,曾稳坐风雪千年,一字一句的佛经皆为楔子般钉入污秽的地狱中,镇着六道的安稳,庇佑着天地间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