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暮色,一辆拖卡稳稳停靠在鸳鸯馆正前,车上的大妞摘去墨镜,开始往里拨手机。时隔不久,一群莉莉丝们打厨房边门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卸货,将纸箱一只只移往电梯井。
“东西倒是买全了,可惜没条件做饭,不然耶诞节大餐该多棒啊。”艾莉森无不惋惜地耸耸肩,朝她提来一支Weed,问:“怎么只有你一人?我以为霍利斯曼也一块来了。”
“原本她是打算过来的,但临行前觉得不太合适,就留在亚特兰大医院里,继续看电视。别担心,小孩很习惯叫她阿姨,早就将她原来的爸给忘了。”Krys伸手接过,答。
“那么,孩子现在管她叫什么呢?依旧是林锐或霍利斯曼么?这实在太别扭了。”艾莉森憋着笑,问:“我很好奇你俩接下来该如何相处?我原以为,你会很恼火这种操蛋结果。”
“选用最初的名字,Freesia。半年前,这家伙趁着还没恢复男儿身,故意与我约了顿饭,从此人间蒸发,之后我就得了相思病,谁知她至始至终就在身边。这件事难倒了他们兄弟俩,将来该如何同我解释。其实,在我还没入魔前,已隐约察觉出了异样。但我不恼火,反倒觉得好浪漫,不过后来瞧多了这张脸,也就是那么回事。”Krys昂起头,看娱乐城装修工在调试灯泡,问:“可这个大日子,对醉蝶花来说就是一个人的耶诞节,今天她好点了吗?”
“与三天前醒来时差不多,独自坐在水池旁,眼神涣散,不是在唉声叹气,就是哭哭啼啼,与你当初甦醒时那样,整个人完全傻了。”艾莉森为她点起烟,叹道:“我与大莉莉丝们基本都住工地上,今天也刚到,具体说不上什么。还是她考虑周详,别人都喜气洋洋的,若是拖家带口过来,刚巧被她看在眼里,不知又得受什么刺激了。”
“多给她一些时间吧,同一天失去两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要换成我早就疯了。”
伊腾顿大战那晚,鸳鸯馆火起发生在晚间十点一刻,烧了十余分钟后,不知是神秘角落繁多的喷淋头起作用,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它自己熄灭了。人们在地下十层的电梯井里,找寻到野兽的残骸,着人抬上地表后,便倒悬在大吊车上示众,很快被国民警卫队拖走。
而余下的工作,想进行下去困难得多,因为底层电力配置设在神秘角落的机房内,想从外部打开缺口,就必须用到激光切割,毕竟它是以防备核战爆发的标准来进行设计的。人们苦战了两小时,才最终进入避难所内部,这所经典建筑的损失,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除却铅墙上有些焦癍,大体得以保存,只需找几名装修工重新粉刷墙头,便能焕然一新。
根据圣维塔莱领队的描述,鸳鸯茶与醉蝶花被人发现时浸泡在池中,男人用整张背挡住烈焰,浑身被烧得焦黑一片,却留有部分意识。而被压在水下的金发妞,已没有了生命迹象。两人迅即被送往医院,在反复施救后醉蝶花勉强保住了性命,却因大脑缺氧太久而陷入深度昏迷。在场医师无不惊叹,此女身体素质实在强健,这在现代医学史上简直就是奇迹。
而老男人就没这么走运了,据说他全身超过95%以上的皮肤都被烧烂,一直挣扎到第二天上午九时,终因伤势过重而不幸离世。在临死前,他为情妇留下了一份遗产,神秘角落归其所有,全部维修费用皆有公司负担;同时,又将鸳鸯馆每月净盈利的5%划归在她名下。
就这样,流离失所的姐妹会获得了一个避难所,从不曾有过物质享受的小莉莉丝们尤其喜爱这个新环境,从网上购置帐篷盘踞了神秘角落。而大莉莉丝们不愿沾他人的光,要么住在绯红山庄要么宿在污水处理厂,自打消灭了髅龙后,这里又变回了流浪汉们的天下,一到夜晚众人便点起篝火,载歌载舞,却是另一番风景。而得了领地又有了钱的莉莉丝们,在桃花领导下逐步恢复元气,短短两个月间又扩充了二十余名新成员。
众女无不思揣着复仇,然力量微寡,稍错一步即满盘皆输。只因佐治亚民风剽悍,黑帮势力尤其强大,与其他地头的匪帮截然不同。别人都是以家族为单位,通常规模在二十余人上下,因被条子长期盯着,所以几乎搞不来什么重武器;而铁狼骑军与火炬联盟,一个是摩托车帮,一个是监狱党,全是百多十人的中型黑帮,自从得了暗世界重大利好,并配发了半自动武器,一下子混壮了,就连东北部黑道世家铜星枪会,也开始向他们频频示好。
正所谓蟑螂臭虫是一家,这些本就看豺狗帮不顺眼的大小暴徒们,终于勾结在一起,老男人集团只能知趣地退出一些堂口,并保持着低调,打算忍辱负重躲过这场重大危机。供血方尚且如此,仰人鼻息的莉莉丝们又做得成什么呢?审时度势之下,威廉姆斯压制住屡屡发起的骚乱,并竭力安抚众人,将来该如何发展,最低限度也得等两名伤重的魅者甦醒。
此后不久,心怀愧疚的圣维塔莱领队来过一次,他借着探视伤者为由,给莉莉丝们出了个主意。想息事宁人,不再遭受本地黑帮蹂躏,最佳方案便是对外宣布解散姐妹会,并销声匿迹。以暗世界的正统观念,假设世上存在两股獍行,他们只认可弥利耶,而不承认亚弥尔。所以,趁着地底世界陷入混乱,不妨重新竖立弥利耶大旗。至于联合军团,已分不出精力再管这档子破事,他们与逃亡在外的康斯坦丁取得联系,未来将全力以赴收拾掉星尘之民。
就这样,猖獗一时的莉莉丝在佐治亚大地上灭亡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生代弥利耶。女神峰大战存活下来的十多名莉莉丝,则成了组织干部。十二月上旬,天竺菊率先从昏迷中醒来,方知天下大势已变,桃花趁机卸去吃力不讨好的代长老,忙将职权交还她,并要她来立宗法。可紫发妞哪懂这一套,刚想咨询勿忘我,岂料她再度神隐,即便眼镜也不知她的踪迹。
天竺菊大致知道一个框架,獍行分为三个等级,掌管一切的人物叫踏星者,武斗派的是弥利耶,负责公关的唤作魅者,组织内男性全部都是文职,统称行李员。正因这个馊点子符合许多人的心意,于是,小老汉博尔顿、魂镰尤比西奥、自由宪兵座狼以及圣维塔莱承包商一干无聊男人们,极力向暗世界两院作保,最终被白狼仲裁院批复准许,但需支付一百枚弥音盾作为创建公费,缴纳不出则作为欠费只能打义工,不得主动在外招惹是非。
于是,狗屁不懂的紫发妞成为了史上最弱的塔星者,从此傲立于暗世界群雄之林。
“这是为你们好,抱上暗世界的粗腿,也就有了立足之本。而且打义工还能挣到弥音盾,何乐不为呢?”小老汉背起手,奸笑道:“这么一来,大家又能时常见面,彼此有个照应。”
“他日我找个机会,让你们与白狼仲裁院的头面人物见一见,想往上爬就一定要听话!”魂镰抚着紫发妞清丽脸庞,淫笑道:“咱们的圣皇既昏庸又博爱,也许你会对他胃口。”
“我更在意的是,万一她醒不过来,就这样成了植物人,将来该怎么办?”圣维塔莱领队望着沉睡中的醉蝶花,哪怕再繁乱的心也会平静下来,他总能从这个妞身上找到某种慰籍,又全然不是单纯的灵与爱,而是丧失很久的感觉,所以承包商时常面露忧郁,暗自懊恼道:“可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计,怎么搞到最后,我却成了千夫所指的背锅侠了呢?”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颠覆,游走江湖之人,为求取安全而拼死奋战,目的是想尽可能减少对手。唯有醉蝶花是个例外,她的敌人是越打越多,从最初的紫眼狐狸,逐步扩展到世界之子小老汉、铁狼骑军、火炬联盟,然后蔓延到铜星枪会与尘民。放眼四周,全是心怀叵测之人,欲图不轨之徒。其中最遭她痛恨的,就是圣维塔莱的领队,这个来自芬兰湾的承包商。
“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将所有不快忘了吧。”当电梯门打开,Krys挤出一丝微笑,款款走入了从未来过的神秘角落。许多素未谋面的小莉莉丝们,或张灯结彩装饰松树,或来回忙碌准备着菜品,却将一位呆坐的金发大妞,冷清地丢在泳池跟前。
“嘿,Alex,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与大家一块去吃些东西吧。”
她侧目打量起脚下的这个人,心头掠过阵阵悲凉。此女肤色苍白,身体孱弱并营养不良。手腕脚踝这些密布神经血管的部位透着黑,胯下挂着一个溺袋,早已漏了满地尿液。越是靠近她,越能嗅到一股冲鼻恶臭,Krys伸手揭开她的丝质睡衣,便见得两滩干透了的大便,满满糊了她一屁股。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病人的么?”这幅惨状看得Krys热泪喷涌而出,她顿时变得勃然大怒,不由叫道。众人有吃有喝,全赖醉蝶花的存在,她才是这处神秘角落的真正主人。
欢快舞曲盖过了微弱质问,远处的小莉莉丝们丝毫听不见,依旧在装饰耶诞树,甚至连眼角也不曾扫向这边。Krys的咆哮没能打动任何一位少女,却将独坐发呆的金发妞吓得不轻。她抬头撞见这张愤怒的脸,所有恐怖记忆顿时浮现脑海。在很久以前,自己曾屈服在这个高挑的凶悍娘们脚下,挨了许多毒打,并多次受她暴力侵犯。想到此,她怪叫一声,手脚并用攀上大理石泳阶,噗通一声跌入池中,竟然沉底了。
“怎么又是你?少来碰我,你可知我有多讨厌你么?哪怕饿死也不要你来多管闲事。”Krys一个猛子扎进泳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重新拖回岸边。金发妞连吐带呕咳出许多脏水,一缓过劲便使劲挣扎,叫道:“你别再打我,我已经残废,再也扛不住揍了。”
“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干嘛语无伦次的?我是Krys,蓝花楹啊,不是你臆想中那俩个鬼魅般的女人,她们早就走了。”她只得抓起电话,冲着另一头高喝:“美人蕉,别再继续忙那堆火鸡,你与牡丹立即给我下来!醉蝶花的状况很不对劲,她似乎真的疯了。”
十分钟后,两名大莉莉丝们神色慌张地下到神秘角落,三人一番检查后,方才明白这个可怜的金发妞不是喜爱呆坐,而是根本走不了路。长期躺卧病榻,腿部肌肉逐渐丧失功能,若不加以工具辅助,想恢复痊愈仍需时日。她俩因居住在外,不曾料到实际情况会这么恶劣。
“露西呢?我醒来后一直没见到,把她叫来。”金发妞稍稍平复情绪,问。
“你被送进医院后,急救时几度心跳中止,当时医生说要有思想准备,也许番茄认为你会追随古斯塔夫而去,没有了你的保护,她害怕遭到我们秋后清算,故而连夜逃回了极暗世界。”艾莉森喂她喝了几口水,道:“所以没人知道露西躲在哪,不然换她来照顾你就好了。”
“鸳鸯茶终于还是死了啊。”尽管这件事她早已知晓,但每次听闻都像晴空霹雳,金发妞抱面痛哭,连声叫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们都无比讨厌番茄,肯定是偷偷将她杀了!”
“没想到她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将来该怎么办?”Krys朝远处的小莉莉丝们扫了几眼,问:“木樨花和黄瓜总是她的熟人吧?怎么连她们也不管不顾,真将她当成了摆设?”
“那两个人连自己都照料不好,怎懂得耐心照顾病人呢?而且一下子扩充进那么多小孩,她们正忙着统合板块呢。Krys,谅解她们吧,我们也曾有过荒唐时代,你觉得当年的我们,会像现在这般明事理么?她们都是些辍学学生,单亲家庭的弃儿,浪迹社会的不良少女。否则怎会落得无家可归,泡在一个不知前途在哪的组织里混吃等死呢?”
牡丹的话极大刺激着Krys的心扉,遥想当年,她也是一代飞妹出身,年仅十五就浪迹在布里斯班街头。当时的她为了与刻薄老爸怄气,逃夜鬼混,在学校殴打别的女生,上超市偷东西,持刀抢劫货卡司机,公园里骚扰谈情说爱的恋人,简直是无恶不作,小小年龄已是多项罪名成立。即便放在而今这群小莉莉丝里,也堪称最残暴的坏蛋。
“算了,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她好了,起码兰开斯特们都在亚特兰大,我老公恢复得比她好,生活已能够自理,醉蝶花才是我们里最可怜最无助的一个啊。”Krys按了按藏在怀中鼓鼓囊囊的物件,长叹一声,道:“此行我本想带给她一些惊喜,刚才走在中途,又被鸳鸯馆现任老板叫住,还是等她能下地走路,再一块说与她知道吧。就这样,你们去忙自己的吧。”
两名大莉莉丝走后,Krys为醉蝶花浑身上下洗净便溺,又喂她吃下些东西,金发妞这才沉沉睡去。Krys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白皙大腿上,像哄婴儿般呢喃着:“就将我当作陷在嚣尘之海的小苍兰,或者恬静时的Dixie。睡吧,宝贝,你要快些振作起来,明天才会更好。”
就这样,在经过krys一周精心呵护下,我的心境逐步被纠正了过来,每当暮色降下,她便扶我绕着鸳鸯馆外墙一圈圈散步,我方才醒悟,这才是纯粹的她,在黑枫镇时乐观的她,常将自己比作调节气氛的女戏子的她,心头那层深度恐惧,这才像乌云般散去。到了最后一天,我已能与她共同骑马,一路颠簸去往偏远的废水处理厂,去见见驻扎在外的其他人。
“Alex,世界之子的人,要我将这包东西转交给你。”相聚不易,分手亦难,回程前的Krys,将怀中那包东西提给我,塑胶袋装的是Dixie的遗物与车钥匙。除此之外,还有三枚赤铜硬币,这是女神峰大战我们挣得的工钱。她将弗洛林塞入我手,说:“我与天竺菊商量下来,它们全部应该归你,这么一来你还差七枚弥音盾,就可以前往阿辽硫再度见到金字招牌了。忙完这里的事,你就带着莉莉丝们回北卡吧,我与兰开斯特他们先走一步。”
“那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听着,伊腾顿是我的伤心之地,我一刻都不愿继续留在这。”
“因为鸳鸯馆现任老板,也就是古斯塔夫的胞弟,说想与你见一面,还有遗产分割上的琐事没了结,他明早就能回来。Alex,开心一些,将莉莉丝这个称呼埋葬吧,咱们现在更名叫弥利耶了,夏洛特见。”她冲我扮了个鬼脸,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第二天正午,我怀着忐忑之心叩响了老板间大门,一个身材比起鸳鸯茶更显酒囊饭袋的中年男,热情地将我迎进屋内,他抓起一支雪茄嗅了嗅,努力组织语句,开始吞云吐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