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时，纪允炆的手指已经隔着面具抵住了她的额头，就如同初见的那次一样；只不过这次，纪允炆并未用力。

“一次。”

纪允炆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背着手转身，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随后说道：“接下来我不会再主动进攻了，你随意吧，要一直待在那里也是可以的哦。”

说实话，单纯从最终的结果来考虑的话，姬旼就这么保持警惕待在原地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

那不是她会做的选择！

纪允炆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再主动进攻，得以完成预备姿势的姬旼蓄足了力，以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在确信抓住了合适时机时杀向了纪允炆。

变快了不少啊。

这是观战的解颖秋最直观的第一感想。

但是，没用的。

因为速度太快而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短短一瞬的姬旼再次出现时，整个人定在了纪允炆身前。

朝着纪允炆胸口刺出的一掌，被后者轻松抓住了手腕；而纪允炆的另一只手，作掌刀状架住了她的脖子。

“两次。”

纪允炆说着，松开了姬旼的手；而姬旼则是毫不停留，也完全不受到这次失败的影响，果断拉开了距离，蓄势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之后，两人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过程：姬旼蓄足了力，用尽浑身解数向纪允炆发动一次又一次凌厉的进攻，在观战的几人看来，她的状态早已超过了切磋的范畴，变成了纯粹的、想要战胜甚至杀掉纪允炆的执念。

而纪允炆，则是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淡淡微笑，每次都用恰到好处的一两个动作化解掉姬旼的攻势，同时将她给“杀掉”。

李炜站在一旁，感到额头有汗珠滚落。

殿下她，当真是拼命了啊——李炜是皇帝的近侍，也是从小看着姬旼长大的人，真要说的话他甚至能算姬旼在武道上的启蒙老师之一，因此他很清楚，面对这场战斗，姬旼绝对已经将自己的实力压榨到极限了。

虽然丝毫看不见能够触及纪允炆的希望，但姬旼确实已经将自身实力发挥到完全的极限了。

“时间到。”

随着解颖秋将书中的香灰轻轻拍掉，这场比试的时间结束了。

一百二十一次，这是在刚刚半炷香的时间里，姬旼被纪允炆“杀死”的次数；而她的攻击成功碰到纪允炆的次数则是——

零次。

至于姬旼本人，严重的脱力和真气枯竭让她此刻站立不稳，虽然强撑着保持站姿，但那沉重的呼吸声甚至能透过她的面具传达到解颖秋的耳中。

解颖秋能几乎察觉不到姬旼作为武者的气息，看得出来是真的倾尽所有了。

“殿下，您没事吧？”小宦官一脸担忧地上前来，他年纪尚幼，跟着姬旼的时间也短，在他记忆里，姬旼从未如此狼狈过。

虽然他既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是武者，但也看得出来姬旼此刻的状态绝对比那日与帕萨比试结束后更严重。

姬旼依旧无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小宦官退下。

“先休息一下吧，至少吃颗丹药。”纪允炆双手环抱胸前，他不讨厌年轻人澎湃的斗志，但强撑着消耗身体可不是明智之举。

姬旼略加思考，点了点头。

随后她转身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吃了颗丹药后，又走了回来。

所以你特意跑远是为了什么啊？

纪允炆对姬旼的行为有些理解不能。

不过我从之前就很好奇了，你的面具究竟是如何制成的，竟能屏蔽我的感知。

“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纪允炆一边示意姬旼坐下运功调息，一边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太依赖一鸣惊人的招式和一击定胜负的战法了。”

纪允炆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姬旼最大的弱点。

姬旼的招式，无论速度还是威力，在同辈武者中都是顶级的；纪允炆甚至有理由相信：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将一切都倾尽在一击之中，那么那一击绝对能够与寻常大宗师一较高下。

但这也是她最大的问题。

她的攻击，甚至她所有的动作都不具备连续性，全都是这样断开的一击又一击；一旦需要向解颖秋那样近身持续交战，姬旼的表现就会大打折扣。

刚才的战斗中，纪允炆每次都仅仅是比她多了一个动作，就能决定两人之间的生死。

姬旼若是还想变得更强，就必须思考“一”之后的“二”这个问题。

否则的话，仅仅是帕萨那种程度的对手，都能在成功挡下那惊艳无比、威胁十足的“一”之后，将她拖入苦战之中。

“不过，以你的天资和脑子，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吧？”

说出这句话后，纪允炆敏锐察觉到姬旼的气息紊乱了一瞬。

说对了。

刚刚纪允炆就看出来了：姬旼不仅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而且是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用一种钻牛角尖的执拗，不断强化这一战法。

既然被挡下“一”就会陷入劣势，那就让自己的“一”强大到无人能够阻挡！

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姬旼培养出了如今的实力和战法。

想法很有志气，但不现实。

“为何执着于此？”虽然说不上对姬旼知根知底，但在纪允炆看来，这个年轻人不是那种会因为无聊的自尊心而顽固坚持“我必须要一击获胜”这种想法的人。

这个人追求的是武道的极致，是无人能敌的最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拖累自己。

姬旼没有说话，连带着一旁侍立的李炜和小宦官，面色都纠结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解颖秋虽然一副知晓内情的样子，但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旼。

“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可没办法帮你啊。”纪允炆一手托着下巴，有些无语地看着姬旼。

这孩子难道也是莺儿那样的社恐，所以不愿意和我说话？

“你现在这条路，走到头，也不见得会有多强大。”纪允炆毫不留情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姬旼虽说是大炎的秦王，但他没有任何客套或是委婉的必要。

“当然，若你的目标只是成为寻常的一流高手，或是触及大宗师的门槛，那么就这样修炼下去也不是不可以，我也能帮到你。但——”

“你真的只想要如此吗？”

这句话一出，姬旼很明显地一怔。

半晌，姬旼回头，看向李炜，缓缓点头；而后者的表情顷刻间复杂了起来，那不仅仅是纠结那么简单，而是混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情感。

“剑尊，可否入马车内一叙？”

终于，李炜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上前向纪允炆行礼。

态度相当正式，行礼的方式，也是仅次于向皇帝所行的大礼。

嗯哼，该不会涉及什么皇室隐情吧？那我可不好起来啊，别把我卷进去呀——纪允炆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他眼角余光看到了解颖秋。

解颖秋脸上满是期待，似乎很希望纪允炆能够帮到姬旼。

唉，既然我这心爱的好徒儿也愿意帮你——

“来吧，车里空间够大，坐得下我们几个。”纪允炆起身，朝马车走去。

而姬旼也在和解颖秋对视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