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世恢给的情报里,程仲谋一家子都没有修为,家里这些上了年纪的仆人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老人,基本都是当年跟着程仲谋征战沙场,因为伤病而晚年生活困难的老兵及其家眷。
看来,情报有误。
能让皇帝本人都拿到这样的错误情报,程仲谋勾结麒麟党,乃至于本身就是麒麟党一员的事情,可以说坐实了。
不过,纪允炆还是打算看看——倒不是说他又那么严谨,非得找到点实证,而是单纯地想看一下这个能够瞒过自己探查的高手究竟是什么人。
能像刚才那样让他察觉到一丝威胁的武者可不多,他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难得的惊喜。
当初号称能杀死大宗师的仇天危可都没带给他这样惊喜的感觉啊!
纪允炆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后,便从房顶落下,开始无声无息地穿行在鲁国公府内。
他目标很明确,就是在朝着那个隐藏高人的方位前进。
纪允炆也不得不称赞对方在这个领域的造诣,也不知道是那人在气息隐藏上的修为当真如此令人惊讶,还是说借助了这鲁国公府的势,黑暗中纪允炆都觉得那人的气息有些模糊。
有点像是轻度近视看东西的感觉。
鲁国公府不大,纪允炆很快来到前院。
据他白天的观察,这里目前被用来晾晒些衣物被褥,或是将蔬菜晒干便于长久保存。
夜很黑,鲁国公府显然没有其他权贵府里那样到处点灯的奢侈习惯,但纪允炆的视力早已不在凡人之列,靠着墙角,他很轻易地就看清了那个站在黑暗中的人。
那人身形瘦削,在宽大衣袍的衬托下更是显得枯小,他杵着一把扫帚佝偻地站立不动,没有一根发丝的头此刻微微仰着,像是在欣赏夜空。
纪允炆没有做出注入扔一颗石子之类的尝试,对于上了境界的高手来说,比起石子落地或是砸到东西后的声响,他们都能直接通过听石子在空中飞行时的声音找出扔石子的人身在何处。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扫地僧吗?
纪允炆不由得挖掘起自己的另一段回忆,在那些他曾经沉迷的武侠作品里,像是眼前这个人这般的,大都是那种隐藏得很好的顶级高手。
继元祺之后,居然这么快就让我在这人间遇到了值得一看的对手?
这么说有点矫情做作的意思,但就目前为止恢复的记忆来说,纪允炆在凡世中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能让他略微正色的对手了,光是让他觉得有趣,就已经是绝大多数武者的极限。
之前在小世界里,斩杀妖异和击败血王都让他久违地有了些许战斗的紧张刺激。
他倒有些怀念那感觉。
对手就在几步开外,纪允炆能够更加直接清晰地对那人进行探查;只不过这也意味着对方有可能反过来察觉到他。
若是真能感知到他的神识探查,那么此人要么是在神识上已经登峰造极出神入化,要么就是一个传说中“大宗师之上”的武者。
不论是哪种,纪允炆都想一探究竟,如果单纯从他的私心出发,他甚至想和对方“试试手”。
确保自己做好了外貌上的伪装后,纪允炆毫不犹豫地对那人进行神识探查。
此人的真气运转与他外表呈现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就好似一轮当空烈日那般炽热猛烈;在那具看上去跟枯死的树苗没太大区别的身体里,流转着庞大而霸道的力量。
听说南方佛教寺庙中修行武道的僧侣,其功法大都如这般刚猛霸道纯阳至烈,就好似盛夏时节高悬空中的太阳,难道说这人真的是佛门中人?
程仲谋,请了个高僧来给自己看家护院?
或者说,麒麟党内部,有这么一个高僧?
“施主,既然来了,不妨出来一见。”老和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全然没有气若游丝的感觉,反倒是中气十足,隐隐有洪钟鸣响之感。
哎呀呀,果然被发现了——这个结果完全不出纪允炆预料,他戴稳了面具,从墙角走出,但却依旧没有解除对自身气息的隐蔽。
他还没决定今晚就在这杀了这个僧人,毕竟那可能打草惊蛇,但他也不能给对方再次见面时靠着气息认出他的机会。
“这位施主深夜造访,可是有事要寻程施主?”老和尚转过身面对纪允炆,行了个佛门的礼节。
这时纪允炆才看到:这个僧人的眼睛是瞎的,他手里的扫帚同时也是拐杖。
难怪能在神识上有如此造诣,是用来代替视觉的吧?
除非是这人对自己的气息隐藏已经到了连纪允炆都无法追上的境界,否则就刚刚纪允炆的探查来看,此人最多也就是个准宗师。
怎么说呢,有些小失望啊。
“施主似乎不是来行窃的吧?”老和尚话语里听不出杀气,“程施主今日并未回府,贫僧来洛安城外寺庙访友,受邀来与程施主千金讲授佛法。施主若是有事要寻程施主,不妨由贫僧带个口信?”
直到这人探查他之前,他都没能发现对方的存在。
因此他很确定:此等高手,绝不会只是来鲁国公府偷盗的小贼。
只是不知道若动起手来,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了。
见对方迟迟不作回应,老和尚不免也进一步警惕了起来,有些戒备的问道:“施主莫非是来行刺的?”
听语气,难道说这老和尚真的不知情?
自己搞错了,还是说这和尚的演技如此精湛?
老和尚的解释倒也像模像样,纪允炆又不可能直接开口询问麒麟党的事情;而被这和尚发现了行踪,自己今晚想要再翻找鲁国公府,大概也不可能了。
这个时候,纪允炆敏锐地听到了一些另外的动静,似乎是有人醒了。
罢了,先去军营那边看看吧,那边总不至于也有高僧看守;至于这边,自己就暂且扮演一个知难而退的杀手吧。
打定主意的纪允炆也不管和尚看不看得到,朝他行了个礼表示抱歉,随后便一个闪身离开。
“唉,程施主终归是战场上杀戮太重,以至于惹了这许多仇家呀。”纪允炆离开后,老和尚看着他方才站着的地方,叹了口气。
“只是为了这惠及天下苍生的大业,这诸般的杀伐业障,只怕是不能免。”
“罪过啊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