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吹进来,所有人都清醒几分,转头看向门口。
等看清是陈凡,安全立刻起身说道,“来得正好,跟大家喝一杯。”
吕亚楠干脆端起酒杯走过来,另一只手还在招手,“丁茜,快拿个杯子来,……”
说着又举起双手,“兄弟姐妹们,陈老师来了,大家说怎么办?”
十几个人一起大喊,“灌他!”
话音未落,便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似乎刚才屋子里的压抑从未出现过。
陈凡一看对手凶猛,吓得赶紧举起双手,“慢点慢点,咱喝酒可以,但是别灌。那话怎么说来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丁茜塞了杯酒到手上。
他举着酒杯,满脸无奈地说道,“此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安全却不依,端着酒杯便走过来,“少说歪理,反正今天最后一顿,放过你是不可能的,”
他转身举起手喊道,“大家说,这杯酒,他要不要喝?”
十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齐声大喊,“喝、喝、喝……”
陈凡一看气氛都到了,当即豪气顿生,走到桌前一拍桌子,“好,喝!”
众人见他这么干脆,齐齐鼓掌叫好。
欢呼声中,陈凡举起酒杯便一口干掉。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声。
可是下一秒,陈凡便扶着桌子歪倒在凳子上,脑袋压着手臂,打起了呼噜。
看到这一幕,房间里不禁陷入沉默,等了两秒,吕亚楠首先噗嗤一下哈哈笑出声来,紧接着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又开始推杯换盏。
这一次,才是真正欢庆的升学宴。
……
第二天,1月13日,腊月初五。
安全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小游艇副驾驶上,身后的船舱里是他的大包小包,今天便是他返回上海的日子。
他手扶着抓杆,看着平坦的河面,感慨地说道,“一个月了,一個月前考完试,我就想回上海,一直等到拿到录取通知书,这一个月总算没白等。”
陈凡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开船,轻声笑道,“本来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拿了录取通知书,才会着手准备回城的事。结果考完试就辞职,确实有些冒险哈。”
安全看着他笑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成绩都不错,有很大的希望考上大学。再说了,……”
他转头看向河面,“我和可盈家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如果不是当年运气不好,没能赶上大招工返城,也不至于一直留在这里。这次好不容易赌上一把,就干脆回城算了,哪怕没有考上,以我们的工作资历,也不至于连个糊口的工作都捞不上。”
确实是运气不好。
在他下乡之前两年,主动申请插队的那些,基本上两三年就回城,而且可以优先安排工作。
虽然不是什么好工作,却也能解决回城的问题。
就是从大规模下乡的那一年开始,能不能回城,基本上就只能靠两样东西。
一个是“本事”,包括且不限于自家、亲戚家等各种关系,实在不行的话,只要家里人手头上过得去、脑子再活泛一点点,多去领导家里坐坐,也能把孩子调回来。
另一个就是运气了。
其实如果安全没有接受公社的“调职”,而是一直在卢家湾坚守,最多四五年,也能被调回去。
他又不是姜丽丽那种情况,还要坚守“7年毕业”的潜规则,要是干满4、5年,再往上面打申请,知青办大概率还是会同意批准,回到上海以后,也会被优先安排工作。
所以有时候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不过他的坚守也没有白费,考上了大学,以大学生的身份回去,而且两口子都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必定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安全晃晃脑袋,将各种杂念甩出去,又对着陈凡笑道,“你别说,当时辞了职以后,我还真有点后怕,万一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恢复高考也就罢了,这一恢复高考,我也好,可盈也好,想回城的想法就怎么也压制不住。
辞职头一天晚上,我俩整晚没睡,就在讨论如果没有考上,还要不要继续待在这里的问题。”
陈凡又瞟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看你们的行动,显然是破釜沉舟了。”
安全点点头,脸上满是感慨,转头看向窗外,“高考是破釜沉舟、辞职也是破釜沉舟。起了回城的心思,就再也消不下去。我不想等,可盈也不想等。”
说着哈出一口长气,笑容重新爬上脸,“还好,最后总算是好消息。”
陈凡笑了笑,“其实以你们考试的分数,还有背景也没有问题,被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
他转头看了看安全,“当时能做出这个决定,我也挺佩服你们的。”
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就冲这份决心,我看好你哦。等伱以后当了领导,可得多多照顾小弟。”
安全故作猖狂地仰头大笑,“没问题啊,到时候谁敢找你麻烦,你就报我的名字!”
随后脸色一板,“不过下次我让你喝酒的时候,你能不能干脆点,才喝了一杯就装醉,连脸都不要了!”
陈凡眨眨眼,“你以为我就喝那一杯?我进去的时候,已经被灌了半斤多好吧。昨天要不是小母马认路,还有八哥在头顶上吵着我睡不着,说不定我就给扔半路上了。”
安全听着不禁哈哈大笑,“你这个酒量确实差了点,顶多也就8两的量,还是得练练。”
陈凡撇撇嘴,“我又不陪领导应酬,练什么酒量,反正尽兴就好。”
心里却想着,不知道有没有喝酒的技能,这玩意儿是不是跟体质有关?可是自己的体质也不差啊。
思绪飞过,他又看了一眼安全,“哎,昨天你们什么情况?”
安全正准备说话,听到这话不禁愣了一下,“昨天你还是看见了?”
陈凡嗤笑一声,“我眼睛又没瞎。门一推开,里面全是烟雾,一个大声讲话的都没有,知道的是吃升学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白事。”
安全垮着脸,“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顿了一下,他幽幽叹了口气,将昨天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这批知青,全都是拖家带口,这一去上学,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