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老也是个喜欢穿马甲的。
本名姓李,名尧棠,字芾甘,除了巴金之外,还以王文慧、欧阳镜蓉、黄树辉、余一等笔名发表过文章。
本人出生于成都,祖籍则是浙江嘉兴,现在长居上海,为上海作协话事人,同时也是上海作协旗下3本杂志的主编。
不过现在《萌芽》和《收获》还没有复刊,只有一本《上海文艺》在编辑发行。
所以陈凡的马甲投稿,也是投到了巴老手里。
陈凡的新家距离巴老的家很近,只有1.2公里,他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姜甜甜还沉浸在那两个字的震惊中,便已经到了地头。
车子停稳,姜甜甜跳下车后座,满怀崇敬地看着那扇大门,“这里就是巴老的家吗?”
陈凡将车子靠边停好,摁响门铃,“待会儿就能见到真神了,还不敢相信?”
当今文艺界,对,是文艺界,而不仅仅是文学界,在活着的人物中,巴老稳居第二。
第一便是沈雁冰先生。
本来还有一位,文学成就尚在两人之上,但此时正陷于巨大的风波中,再过几个月便郁郁而终,便被忽略掉了。
而姜甜甜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学爱好者,此时竟然要去见全国文艺界的第二号人物,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她连是怎么走到客厅、并落座的,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陈凡感叹了一下如此巨匠,住的地方竟然和自己的房子差不多,随即便从口袋里掏出江南作协何主席开的介绍信,双手奉上,
“巴老您好,这是我们江南作协分会何主席给您的信。”
他不仅找何主席要了介绍信,还要了一份可以坐飞机的工作函,何主席还在电话里骂他不懂规矩,去上海找巴老也不带自己,然后就被他挂了电话。
巴老接过去看了一眼,几秒后便放到一旁,看着他笑道,“我听说你15号就来了上海,还一直等你过来,要不是你前天给我写信说要过来,我都要去找你了。”
陈凡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的?”
他来上海之后,就从来没跟任何作家联系过,更没有知会本地作协,巴老事务繁忙,怎么会对他的行踪了解如此清楚呢?
巴老仰着头哈哈大笑,“你第一天晚上去卫生局招待所住宿,卫生局负责宣传的副局长就是上海作协的会员,他第二天就跟我说过你来了上海的事。只不过因为你代表生产队出差,还有任务在身,所以我们没有打扰你,没想到等任务一完成,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他到今天还念叨,你这個小家伙不厚道。”
陈凡讪讪笑了笑,“我也是怕给卫生局方面添麻烦,找到合适的招待所,就换地方住了。”
顿了一下,又好奇地问道,“他知道我是晨东?”
陈凡是陈凡、晨东是晨东,除了《上海文艺》杂志社编辑部,别的人都不会知道。而作者采用笔名时,编辑部也会默认这名作者不想泄露身份,便自动保密,不会主动外传,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巴老笑着摇摇头,“他不知道,但他说了江南陈凡过来,我自己就知道了嘛。”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宁肯去锦江饭店住高价房,也不愿意来文化招待所住免费房,可是心里有所成见?”
陈凡咂咂嘴,果然是大佬,有话就说,都不憋着的。
同时也知道了,锦江饭店应该也有作协会员。
这特么是个情报机构啊!
随即赶紧笑道,“没有没有,因为接下来要处理的是私事,所以不敢打扰,更不敢占公家便宜。”
这句话要是放在几十年后,明显属于糊弄鬼,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理由。
巴老便信以为真,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更能这么做,我很高兴。”
随即又对着他笑道,“不过你下次再来,可以直接过来找我,我这里房间多,不用去外面住招待所。”
陈凡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搓了搓小手,“现在不用了,我刚买了房子,距离这里不远,在孙大少旧居对面。”
一听这话,巴老先是愣了愣,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原来我只有5分把握,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了9分。否则你买房子的稿费是从哪里来的?那里的房价可不便宜!”
陈凡疑惑地眨眨眼,什么什么把握?
巴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年全国文坛逐渐开始恢复,但是能入我眼的,只有你一个。当时我看到《江南文艺》5月份的复刊杂志,还感叹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出了一个文采斐然的新人。
结果到了10月份,全国各地的杂志陆续复刊,竟然都有一个新人挑大梁,这就很让人惊讶了。”
他身体前倾,对着陈凡笑道,“晨东啊,你可认识土豆、番茄、乌鸦、乌贼、花又明等人?”
陈凡,“哈、哈哈、哈哈哈……”
他两手紧握,笑得很是僵硬。
坐在他身边的姜甜甜则嘴唇微张,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土豆、番茄?还有乌鸦?花又明又是什么鬼?
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不是,你到底有多少个笔名啊?!
陈凡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巴老笑道,“都是向前辈学习,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既然何主席能通过文笔风格猜出他的马甲,那巴老自然更可以。
不过没事,还能稳住。
只要这事不对外公开,他的马甲就还有效。
糊弄一下普通读者可以的!
巴老猛地呼出一口长气,解开了心中疑惑,他的兴致又高了三分,拉着陈凡滔滔不绝聊起他之前发表的那些作品。
作为文坛大佬,看陈凡写的那些文章,自然是有些青涩,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是不能只看缺点,更应该去看其中的闪光点,这样才能推动文坛一代又一代新人进步。
他对着陈凡说道,“我最喜欢的你的文章的一个特点,就是无论是下乡的知青、蹲点的干部、学习的后进、落魄的高门子弟,在农村生活的时候,都始终心怀希望,从来不会自怨自艾,这一点是非常难得的。”
喘了几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巴老继续说道,“前些年的事情终于结束,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们搞文学创作,都是从生活中汲取养分,这件事也必定会成为未来几年文学创作的核心要点之一。
但是我很担心一个,那就是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很多都遭受过创伤,那么他们在写作的时候,将不可避免带有一部分情绪,当情绪化作文字,就会特别的沉重,也会有失偏颇。”
他说着抬起头看着陈凡,脸上带着几分欣慰,“本来我还有些忧虑,担心这种沉重会影响到一代人。而你的作品,让我眼前一亮,也看到了对这种现实文学发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