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一时感觉自己又浑身无力。没办法,脊椎骨连着许多细枝末节的神经,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终于压抑不住声音。
钟离目光沉沉,问他:“感觉如何。”
温迪喘了好一会,终于感觉自己适应了节奏,勉强发出连贯的语句。
“喜欢说不上,但也不讨厌。”
然后他又不知死活地去挑衅:
“你活了这么久,居然也对此一无所知么?”
温迪问的这个问题太过深刻。
钟离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然后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些图画。那图画来自于一些意在风月的书籍。
忘记是谁送予他的了。不过岩之神是君子,做人坦坦荡荡,收了便往藏书阁一扔。后来在轮回之时也太过孤寂,寻思自己看什么不是看,也就把那些书翻出来扫了几眼。
但他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钟离想了想,选择直接操控了温迪的肢体。
下一刻。
“唔——”风神眉头微皱,他低着头,神色看不分明。
他刚才被逼着收缩了血肉。然后被法宝好一通折磨。
血肉之中的神经是很多的,谁也说不准哪根神经敏感哪根神经不敏感。但当所有血肉都去挤压那没入血肉的外物时,那每一根深埋血肉的神经就都会被刺激到。
异物感变得尤为强烈。
但因为血管神经的存在,这种异物感被转变成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而事情并未到此终结,因为温迪感觉自己被老爷子当成了好玩的傀儡。
血肉舒展又收缩。
他浑身无力。
然而帝君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残忍又晦暗。
“难受么。”
“也还好了……”温迪觉得自己仿佛长了根反骨,就是嘴硬。
当然也不完全是嘴硬。
神明终究是神明,他感受人类的触感时总是隔着一层雾的,尤其是疼痛。
“……是么。”
钟离看了他一会,突然收走了法宝。
他微微低头,目光并不清明。
“冒犯了。”帝君悠悠然,“你出去吧,回头我再向你赔罪。”
他还是不忍心。
酒蒙子刻意为之的挑衅他不是看不明白。但正因如此,钟离才不愿。
对方在欺骗他的感知。
……
温迪看一眼就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
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
痛感其实很轻微,甚至完全比不上丘丘人箭矢划破自己皮肉时带来的痛楚。而与之相对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欢愉感。
温迪叹了口气,竭力支起上半身。腰还是软的,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但温迪还是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让人面向自己。
“我的意思是……这个不够。”
“你可以放纵心智沉沦……不会出事的,我向你保证。”
风神淡绿的瞳里不知何时染上了潋滟水光。
两人四目相对。
再然后。
“好。”
两个截然不同的至高位格的存在,在炽烈的催动下融为一体。
*
温迪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在死之前,他真心觉得,之前老爷子三番五次的问询,是很有道理的。
毕竟这人放弃了坚守神智之后就变得尤其疯狂。
钟离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突然就亲了上来。亲得很凶,像是要把他吞噬殆尽。什么帝君的端方大气儒雅温和,通通被这位抛在了一边。
仙兽之君,仿佛转瞬间变成了恶兽之首。
于是纵使是执掌风的尘世执政,也不由自主地发抖,甚至于落了泪。
然而岩王帝君已经被焚身的痛苦夺去了理智。
他眸底通红,看到温迪哭了便愈发凶狠,并且一遍遍问他,你是不愿意吗?
不愿意也没用,你答应了我的。
温迪想说没有。只是此时的帝君太过残暴,让风精灵的灵魂本能地颤栗。但他那时已开不了口,纵使开口吐出的也只剩下破碎的无意义的只言片语。
于是温迪的神智,也在刻意放纵下破碎掉了。
再然后他看着一切幻象破碎,自己坠落云端。
他唇微微张着,神色很有些迷茫。
……
在一切都终结、化作烟沫的最后。
温迪用最后的力气,挽住了钟离的脖颈。后者以微红的、深沉的眸光注视着他,似是野兽正打量着自己的猎物,寻思该从哪里下口。
然后。
“我很在意你。”温迪的声音很轻。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不能感同身受这人过去的痛苦,但他能努力终止未来悲剧的发生。
所以,别难过了。
你本该是如我一般的尘世最尊贵之身,步尘世如在云端。
那些人间烦恼,本不应与你有缘的。
是我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