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境心的目光落在被自己展开的画上。
崔氏看到了画的内容,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云想衣裳花想容。”宋钺的声音从贺境心的身后传来。
就见,原本还沉迷在外书房那一堆书之中的宋钺,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他看着被贺境心展开的画,“这美人图画的挺好啊。”
崔氏的手,攥紧了又放松,她面上有一闪而过的难堪,但她很快地镇定下来。她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丈夫休息的内室里,藏着这样一幅美人图。
“叫你们见笑了。”崔氏低声道。
贺境心摇了摇头,她正在观察这幅画。
如宋钺所言,这是一幅画的颇为不错的美人图。
画纸上,一个翩然佳人悄然而立,那佳人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双眸子含羞带怯,似乎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要与人诉说,佳人怀中抱着一把牡丹花,那牡丹上了色,但许是画的时间太久了,颜色稍稍有些褪色,但依然能看得出来,那是一把四色牡丹,姚黄魏紫,赵粉欧碧,竟是将四大名品都囊括在内了。
牡丹花国色天香,佳人闭月羞花,搭配在一起,竟说不上是花把人衬的更娇艳,还是人把花衬的更明媚。
而画的左上角,便是提着“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行字。
贺境心看向崔氏,崔氏已然调整过来自己的状态。
作为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崔氏十分的合格,就算是之前,目睹了自己丈夫的死亡,也依然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没有崩溃,甚至都没有在人前落泪。
现在,目睹自己丈夫藏着的美人图,看起来也全然不在意。
贺境心:“谢夫人,可知道这画上的美人,是谁?”
崔氏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我很少进书房来,之前也不曾见过这幅画。”
贺境心想起了那个荒废的院子。
如香说,那里曾经住着老爷的妾。
贺境心脑海中,谢家完整的院落呈现出来,那院子距离主院的距离并不远,甚至有点近的离谱。
贺境心问道:“谢夫人,这个书房,一直是你丈夫用的吗?”
崔氏道:“我是二十二年前嫁进来的,自那时候起,这个书房就是我丈夫在用。”
贺境心又问:“那你可知,离这里不远的那个荒废了的小院,是什么时候开始没人住的?”
崔氏道:“我嫁进来的时候,那个院子就是锁着的,之后一直不曾住人。”
宋钺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贺境心却悄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宋钺撕了一下,只觉得有点委屈,做什么又要拧他!
贺境心:“谢夫人,如今这府中,有伺候超过三十年的老人吗?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
崔氏想了想道:“厨房的陈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不过她这会儿在花厅那边,张大人在问话。”
贺境心把手里的美人图重新卷起来,抓着带走,“既如此,我们也去花厅吧。”
崔氏点了点头,转身率先走出了内室。
在离开了旁人视线的一瞬间,崔氏脸上强装的镇定终于挂不住了,有一种恶心感油然而生,她有点想吐。
她脚下加快了一些,后背挺得笔直,她自小被教养着,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慌张,都必须保持镇定,维持住世家大族的体面,她活得犹如一张时时刻刻紧紧绷住的弓,她不知道自己要维持这种体面到什么时候,她害怕再多待一会儿,她可能会再也绷不住。
贺境心和宋钺走的并不快,慢慢地和走在前面的崔氏拉开了一段距离。
宋钺扯住贺境心的手臂,低着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贺境心,“你刚刚为什么要掐我?”
贺境心:“那你刚刚想开口说什么?”
“我想说,为什么老爷小妾的院子,要和长子的书房那么近。”宋钺道,“这很不合理。”
贺境心:“所以说啊,你被丢到大理寺去坐冷板凳是有原因的。谢夫人刚刚死了丈夫,转眼又发现丈夫私藏美人图,你再问她,为什么小妾的院子为何如此近,是想暗示什么?”
宋钺愣了一下,“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
贺境心没好气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掐你一下,有些问题可以问,有些问题,不要问,别往伤心人的心上再扎一把回旋刀。”
美人图上,美人怀抱的那一捧四色牡丹。
花厅内,被种在桌子里,虚抱着牡丹花盆的,已经死去的谢家家主。
荒废了那么多年的院子,还有烧在书房后面的纸钱。
这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在暗示,谢家家主和那位小妾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这很奇怪啊,哪家的当家人会这么安排院子。
二十多年前,谢家当家的还是老家主,也就是谢家主的爹,当家主母也是谢家主的娘,哪个做娘的,会把老子的小妾,安排在儿子的书房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