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曾在意,但是随着顾岑宴的叙述,有关于苏芷这个人的一切,变得鲜活,丰满。
然后贺境心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日半夜,她在父母的房门外听到的那段对话。
她爹说的是“我们救了她。”
我们,不是我。
说明当时救下苏芷的人,并不只是贺从渊一个人,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呢?
贺境心一开始有过猜测,她怀疑苏芷已经遭遇不测,临死之前将那枚相思骰交给了贺从渊,贺从渊一直在找黄雀,为的可能也是这枚相思骰。
顾岑宴心悦苏芷,这一点毋庸置疑。
十年前,他以为苏芷被骆坤华害死之后,疯狗一样地报复骆家,为此不惜舍弃翰林身份,自毁容貌,成为了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隐侍。
那么苏芷对顾岑宴是何种感情呢?
她愿意嫁给顾岑宴,却在成亲之前遭受了意外,成亲当夜,她差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死,狼狈逃跑之后,她遇到了贺从渊,之后,她没有选择去找顾岑宴,而是选择说出自己的处境,让贺从渊带走了她。
为什么?
是觉得顾岑宴已经和骆明月拜堂成亲,一切已成定局,所以不去打扰吗?
还是因为她当时的状态没有办法去找顾岑宴?
苏芷被贺从渊救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如今身在何处,是生是死,都藏在暗处,随着贺从渊的死而成了谜。
这些乱七八糟的碎片式线索,浮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贺境心闭上眼睛,就在这喧嚣之中,她听到了枕边人沉稳的心跳声。
很有节拍的心跳声。
不知何时,贺境心的呼吸声也变得悠长和缓。
窗外寒风卷着雪花,一层一层堆叠,院中长着的那棵红梅,沐浴着霜雪,悄然盛放。
*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有三天,第三天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了。
这三天,宋钺一直待在府衙,他从府学选了几个才识能力不错的秀才来协助自己,梳理青州的税务和沉积下来的案宗。
而就在这一天,一辆马车朝着府衙来了,马车后面跟着一队人马。
宋钺闻讯出来,坐在马车中的人恰好掀开马车帘子下来。
四目相对。
宋钺震惊地发现来的竟然是个老熟人。
宋钺迈步迎上去:“张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快进来暖暖。”
来人正是张书鹤。
几个月前,宋钺他们途经洛阳,撞上了花想容的牡丹杀人案,和这位张大人很是打了一番交道。
“皇上派我来处理青州之事。”张书鹤见到宋钺,心情也不错,当初也多亏了有宋钺夫妇,不然案子怕是没有那么快告破。
宋钺愣了一下,随后心下一喜,“如此甚好。”
可真是太好了!
张大人的人品能力,宋钺都亲自领教过,皇帝这个时候把张大人派到青州来,可真是太及时了!
张书鹤在接到皇帝调令的时候,也很是意外,当初皇帝把他放在洛阳,便是为了让他守住洛阳,不被其他世家的势力渗透。
不过他只是暂领钦差,巡查胶东道,肃清胶东道残余逆党,顶多待个把月就能回去了。
就在宋钺热情地接待张书鹤时,贺境心带着花明庭,正在赌坊里,豪爽地把袖子撸起来,然后把一把铜板拍在了赌桌上。
庄家看到贺境心又来了,几乎要哭了。
这三天,贺境心天天来,她每次来都只用三个铜板当赌注,之后明目张胆的赢走赌坊一大笔银子。
“夫人确定押小吗?”庄家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贺境心顶着一张晚娘脸,“开!”
她说过了,等她回来之后,绝对要把金满堂赢到破产!
此时金满堂就在二楼,明明才下过雪的天,阴冷阴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炭盆点的太旺了,金满堂额头上全是汗,他胖胖的脸上,几乎要团成苦瓜。
金满堂看向坐在一边剥着瓜子的顾岑宴,眼神里的幽怨几乎要凝成实质了,“顾先生,您倒是想想办法啊,她再来几趟,我这赌坊真的要撑不住了啊!”
顾岑宴丢下手里的瓜子,“急什么。”
他站起来,拿起面具扣在了脸上,“到了吗?”
金满堂愣了一下,随后眼中有一丝不舍,“已经到了。”
顾岑宴点了下头,“赌坊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伤天害理的事情莫要做,以后,好自为之。”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顺着楼梯往下走。
贺境心堵得正兴起,她要把银子全都推上去,一只手按住了她。
贺境心不爽地扭头,却看到了戴着面具的顾岑宴,“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特地来这里的。”顾岑宴道。
贺境心盯着顾岑宴看了半晌,随后点了点头,她熟练的掏出布袋开始往里面装钱,装完之后给了花明庭,“花叔,你先带着银子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家。”
花明庭没有二话,他其实不太喜欢太嘈杂的地方,这里嗡嗡嗡的,吵得他脑袋发胀。
赌坊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边上站着一个驾马车的人。
贺境心双手抱胸看着顾岑宴,“怎么,要离开青州了?”
顾岑宴点了点头,“是啊,离开这里,之后会有别的人来接手这里的一切。”
“是皇帝招你回去的?”贺境心问。
顾岑宴低下头,他唇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不是,是我要去和皇帝请辞,以后我便不再是黄雀。”
贺境心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毕竟顾岑宴和她关系不大,贺从渊要找黄雀,如今相思骰也已经给了他,“不找苏芷了?”
顾岑宴:“不找了。”
“行吧,那你一路顺风。”贺境心道。
顾岑宴将一只小盒子递到贺境心的跟前,“你不远千里将相思骰送来给我,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贺境心原本没什么兴致的脸,顿时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她接过小盒子,“顾先生,大气。”
顾岑宴掀开马车帘子上去了,贺境心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
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琥珀,琥珀下面压着的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马车里,顾岑宴缓缓地从将那枚小小的相思骰取出来,旋转把玩间,那最大的一个点数的位置,朱砂不知何时没有了,里面黑黑的。
这枚相思骰是空心的。
顾岑宴缓缓地掀开脸上的面具,藏在面具背后的那张清隽面容上,是漾起来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