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恰好是中秋,阖家团聚的日子,国公府一早就在张罗着家宴,等到华灯初上时,各房的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公子,都需去国公府正厅一同用饭。
近月坐在小楼的窗前,一面抱着小匣子数银票,一面看着底下一群人热热闹闹,要往国公府去。
国公府的婆子已经来请,三老爷和三夫人正走到门外,唯独陆玉仪对自己今日戴的项链不满意,要她的丫鬟去屋内取那条镶宝石珠子的。
那婆子多嘴问一句:
“玉姑娘,你家表姑娘不去吗?”
陆玉仪拾掇着自己的衣领,摆摆手说:
“不用,今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她去做什么?”
很快,随着最后几道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府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
一墙之隔,近月坐在窗边将小匣子里的银钱一一归类好,又用纸笔认真记下各个数额。
等她全部弄清楚,将匣子放到床底下时,一弯腰却觉得腰背涨麻,右手的手腕处更是涨疼不已。
西府安静得很,许多家生的奴仆都各自家去吃酒,不当差的也在后院安排了小宴,佟姨娘和几个婆子打叶子牌去了,近月下楼绕着园子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就出了府。
她走到路旁的河边,见月光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往常热闹的街上此刻也罕见地冷清。
也是,这个时候,寻常人都在家中吃团圆饭,再过一个时辰后,御街上有灯会,那时姑娘公子们倾巢而出,这外头便会热闹起来。
她五岁就入宫了,对幼时过中秋的记忆实在不深,只依稀记得江南的中秋,也热闹得很。
那时她骑在爹爹脖子上,手中拿着爹买给她的磨喝乐,看完喷火龙的杂耍表演后,让爹爹带着她去西湖看河灯。
爹爹在被抓走前,说他是冤枉的,江近月也觉得,爹爹一定是冤枉的,纵然她对当年的案子毫不知情。
可爹爹那样的好人,连路上遇到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做下那些事呢?
她出宫开店积攒银钱,为得也是有朝一日,重回杭州,重新调查当年爹爹的事。
如今难得的寂静让江近月舍不得回府,她在岸边坐下,见水面有几盏零星河灯向下流而去,那微弱的亮沉光载着主人的希冀,不知飘向何方。
再回头看,身后隐在暗色中的国公府,就像一只庞然大物一样,压得她心中难受。
江近月在河边静坐良久,见有一盏河灯被岸旁水中间隙生出的杂草一绊,搁浅在旁。
近月又往下去几步,捡起一支树枝轻轻拨弄,让它能顺着水流远去。
她自己没有河灯,也希望旁人的河灯能替她寄托心愿:
“愿爹爹来世投胎,是男位极人臣,是女出身大族,一生无忧。”
……
家宴上觥筹交错,陆晏廷环顾女眷席面一圈,又朝老夫人那看了眼,同青崖低语了两句,便提前离了席。
刚走到侧门外,还未进西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河边坐着。
秋风凉嗖嗖的,她孤身一人坐在河边,身上还穿着夏衣。
小姑娘在低声啜泣,目光静静追随着河面圆月的倒影,满身寂寥,和方才热闹的场面相比,简直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