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即使塌下来,日子该过还得照样过。
在两个院里寻摸了一圈,家里钱不缺,票不缺,厨房里锅碗瓢盆倒是齐全,就是米缸是空的,地窖里也空空如也。李旭东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过日子的,估计每一餐都是在外面胡乱对付,在家啥也不干吧。
没啥说的,俩翁婿骑着一辆单车去取车,单车老爷子不会骑,汽车也不会开,李旭东把单车绑在车顶上,开着车子去买米买菜,出门的时候没注意调料还能不能用,算了,都买吧。
“你说本来好好的,怎么就啥都要票据才能购买了呢?敞开供应不是挺好的么?”
“呵呵,支援重工产业的建设呗!只有轻工业和农业才能创造效益,生产跟不上需求,只能是限制购买。您啊,多读点书就知道里面的问题所在了。”
买米买油要去粮店排队,这个事得麻烦老爷子亲自上了,李旭东要去买菜,当初咋就不留点家当呢?懊恼的拍了一下头,晚上再去鸽子市淘换点东西,只是这鸽子市在哪李旭东不知道,回头还得找人问问。
买齐了调料,返回去接上老爷子,家里还没一根菜,肉店里的肥膘肉全部卖光了,剩下些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和一些没人要的排骨,这个可以,李旭东很喜欢,全都要了,老板还热心地帮李旭东打了个九五折。小菜就是大白菜和土豆。
俩翁婿到家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李旭东也不顾及形象,拿起刚买的鸭子手起刀落,直接和老爷子一人一半就打算啃,娄半城还是想要斯文些:“旭东,你还是把鸭子解开吃吧,这样子吃不像个样子。”
岳父的话还是要听的,李旭东刀速很快,解好了鸭子放在盘子里,两人边吃边聊,“爸您注意到了没有?农村大锅饭一开始,自己家里不用做饭了,餐餐都能吃得饱饱的,自家喂养的那些个家畜和家禽都充公了,这要是吃没了还吃啥?是不是得对牛马羊下手了?等到开春的时候要耕地咋办?难道这些人认为机器能代替一切?不需要保养和维修?不需要汽油柴油?不会耽误农时?这完全违背了常识啊,您说奇怪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今年开始粮食会减产?”娄半城现在是农业专家,对政事不是很敏感,但对农业上的事情很清楚。
“公粮交上去,农民也就勉强混个温饱,现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减产都是小事,饥荒只怕是不可避免啊。粮食也好,钢铁也罢,哪里是指标可以压出来的,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必将受到惩罚。我让您打压水井,您打了么?打了多少井?”李旭东轻描淡写的问道。
“真正打了压水井的可能只有我负责的几个地区,希望不会发生大面积的干旱吧,很多地区根本就没落实下去,二十万口压水井要的钱都挪作他用了。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估计能有个万把口压水井就不错了,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娄半城就准备起身,李旭东拉住了他的胳臂道:“您想去哪?能见到人不?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谁也没办法阻止。人只有自己吃了亏才会知道痛字怎么写。您太急躁了,欲速则不达啊。”
要是娄半城知道更恶劣的其实还在后头,那些个卫星放到宇宙里去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小麦亩产就到了二千四百公斤,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超级大卫星,领导要被提拔就必须要有亮眼的政绩,一亩地产粮食几十万斤,要交多少公粮上去?种子粮要留吧?老百姓要吃喝吧?没吃的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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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心是肉长的,有的人心是铁石做的,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有的人用的是狼心和狗肺,万千世界,滚滚红尘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历史是固执的,确定了方向就不再更改。八个、八十个甚至八万个李旭东也拉不回来的那种,除了接受,你能做什么?
上面“一吹二压三许愿”,使下面很难办。我们老是要数字,种了多少,产了多少,天天统计,天天上报,横直就是那样,你瞎指挥,我就乱报,结果就浮夸起来了,一点也不实在。然后就是公社开始断粮,社员没有吃的,国库里的粮食还出口到国外,卖粮还债。
安达县的油田后勤工作被陈雪茹叫停了,五十台运输车、三十台冷藏车也被收了回去,机器设备和工程车辆还留在了基地,工资待遇没有了李氏家族的补贴也跟着下降了一大截。
享受过好待遇的心里很清楚谁对谁错,新进来的同志们觉得资本家靠不住,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过年的时候,李旭东和岳父的工资等级也降了下来,李旭东一个月拿一百七十一块四,娄半城拿一百五十四块,没有工作,没有安排,两个无业游民整日无所事事,哪里都不方便去。
吃惯了精米的李旭东有时候会半夜去一趟鸽子市,鸽子市就在雍和宫旁边的巷子里,进去的时候要戴上帽子遮着脸,尽量不要被人认出来。
这种新奇的事情娄半城也没经历过,两个人对这些颇感兴趣,单车是不能骑进去的,就停在另一条街的街口,进去卖东西是要收费一角钱的,买东西则不用。
“这不就是鬼市嘛!”李旭东嘀咕了一句。
“我还以为是啥呢,这就是最低级的鬼市,以前都是卖古玩奇珍,现在你看看,连鸡蛋都有卖的。”娄半城瞬间知道了鸽子市是个啥了,顿时就兴趣缺缺。
鬼市里没什么灯火,每个人都拿个手电筒用布蒙着,只照着眼前一点地方。
商家也是如此,不过商家用的是马灯,也是用东西蒙着,只能看清面前这一摊东西。
商家东西自然也不可能放多,几斤或者几两一包称好的,一样放个几包,自然也有打开的样品在那。
有零卖的,就直接在摊位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有那种一下子买的多的,那就是在这边谈好价格。边上自然有人过来,带顾客去别的地方拿货。
这个倒不用担心黑吃黑什么的,大部分在鸽子市做这个的,都是守规矩的。不守规矩的那些人,早就被人告到所里,进去吃黄沙去了。
“我还是去外边吧,就守着你那单车,你买完了咱就回去。”娄半城懒得看了。
李旭东兴致不减,继续趟了下去,去鬼市有个规矩,不能说“逛”,而要说“趟”。
这里面还真是鱼龙混杂,卖啥的都有,一般都是放一件商品摆在摊位上,有需要的才会上前,懂行的就手谈,不懂的就低声用言语交谈,买的卖的人数不多,听说要周末晚上之后才最热闹。
李旭东买了些大米和面粉,又买了几只母鸡和几只鸭子。这些细粮大多都是半边户家里的定量粮食不够吃,想用细粮换粗粮,换成钱也行。
闫富贵家里就是这么干的,不然他们家的粮食永远都不够吃的,要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是真谛。李旭东也看到有卖古董的,可自己一个是不太懂,二个是没灯,全靠手电照明,因为怕买到假货,李旭东也懒得出手,白天和老丈人去信托商店不好么?
俩翁婿在家里没事就下下棋,也不知道是娄半城长棋了还是李旭东水平下降了,让四子的变成了让三子,又变成了让二子,李旭东恼羞成怒,坚决不下棋了。两个人,两座院子,也没人来打扰,一切都还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