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年白衣犹胜雪(2 / 2)

丞相闻言眸色微闪,从窗前踱步到书案前坐下,一手轻搭在桌面上,指节轻叩书案‘哒哒’作响。此时在静谧的书房中只余阴鸷低沉的击案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诡异的氛围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湿冷黏腻,就像毒蛇盯上了猎物‘斯斯’的吐出信子仿佛随时都能将猎物紧紧缠绕直到窒息,然后分而食之。

‘咕噜’地上跪着的黑衣人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趋利避害是这世上所有生物的本能,即便是刀尖饮血之人也是一样,没有人能对抗天性的弱点。

“好了,让人差不多就撤了吧,过犹不及,剩下的就看哪位的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哎,咱们大祭司不是有句口头禅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丞相了了一眼黑衣人,察觉了丞相的视线黑衣人便将头低得更低了,极力减弱自己在这个空间的存在感。

“相爷,那属下就下去安排了。”

丞相轻蔑一笑便没再看他,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下去,刚才他一直在想兕寒的事,其实对于兕寒的态度他一直是矛盾的,自己既欣赏他是少年英才不想用对付其他人的办法来对付他,可为了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又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人其实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自己也不忍心毁了他。

他一直都是个爱才惜才之人,世人皆说自己是奸臣、权臣还有佞臣,可是这世间这么多的称呼所对应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自己,谁人年少不曾轻狂过,谁人年轻时没有过凌云壮志,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难道自己不懂吗?看着百姓受苦难道自己就真的冷血无情无动于衷吗?

奸臣,呵!自己走到今天也不看是谁逼的!刚入朝堂的自己难道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吗?那些记忆太过遥远了,遥远到自己从一袭白衣到锦衣华袍,从温谦君子到地狱恶鬼,遥远到面目全非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模样,当年那个为百姓辛劳而任劳任怨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了,而现在只能依稀记得那是田野金黄的稻麦,地里辛劳耕作的乡里,河里快活撒网的鱼户,日暮西山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映衬着晚霞,那是自己梦里永远回不去的天堂。

是什么时候变得呢?也许是从自己拜相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盘庚盛世的背后有谁知道这盛世也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啊,一将终成万古枯,帝王想要名垂千古,万古流芳,可有谁知道这镌誊在史书上的每一笔歌功颂德无不是白骨为笔,血为墨,一笔一划皆是血泪啊!

再到小辛帝的穷奢极欲荒淫无度,更是让天下苦于王室久矣,朝廷每一年的收支根本不够帝王挥霍的,有谁能告诉我,身为丞相能怎么做?该怎么做?不去做奸臣不去收揽整个世家集团成为他们的领头之人,去哪搞到那么多金山银山供先帝挥霍供他享乐,帝王昏聩如果自己不能强势收揽世家,成为冢宰集团这辆庞大战车的车头,约束于他们,那这些世家就能将整个天下都给吞了,将百姓吃的连渣都不剩,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天地倒转人间炼狱啊!可是当惊涛骇浪归于平静,恍然间好像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死死的绑在了这架战车上,哈哈哈,好像已经下不去了,下不去了——

自己知道现在的大王是个好君王,他和先王不一样也和盘庚帝也不一样,他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体恤百姓疾苦从不好大喜功,就像自己的信仰舜帝那样,愿意将自己化作微风细雨润泽万民,不声不响无声无息。

即便逝去也能在清风,川海,雪山,草原上找寻他伟岸的身影,他说过象王的故事,历任象王在年轻强大的壮年时期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自己族群之中的每一头大象,而当自己老去无力再守护族人的时候就会从象群中亲自选出最强壮的大象成为新的象王,继续带领族群前行,而他自己呢?则是悄悄的只身离开独赴死亡,这也许才是天地间真正的君王之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正的王就连赴死都是那么的震撼,这也许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吧!

只有这样的王才是百姓真正地救赎,真正的希望,可是时也命也,自己只有在满是泥泞的心底辟出方寸之地来装不可示人的那道光,当太阳东升时再披上那满身的肮脏,带着那架腐朽到骨头里的枯骨继续前行,直至时间的尽头,空间的源头,直至一切皆归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