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初一,无月。
……
护国公府,兰香园。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正琢磨事儿的苏念惜翻了个身,就被唬了一跳。
良辰不知何时蹲在了她的床榻边,一双眼泛着幽光,正盯着她。
她伸手就敲了下她的脑袋。
良辰也不觉痛,揉了揉被打的地方,问:“郡主,您不是说,佛不救众生吗?”
苏念惜一顿,明白她在说什么。
笑了笑,道:“是啊,我并不是佛呀。”
良辰愣了愣,旋即咧嘴笑了。
苏念惜摇摇头,仰脸看床顶,缓声叹道:“我并不愿担那劳什子的救苦救难的菩萨名声。被套上了这种名声的枷锁,就得一辈子受牵制而活。一点儿不得自在,痛苦得很。”
良辰歪过头,“就像太子殿下吗?”
苏念惜弯唇,点了点头,“嗯,就像太子殿下。储君的身份,皇子的庄重,天家的责任,皇室的脸面,一个又一个囚笼困住了他。你知我最开始缘何总喜欢逗弄他吗?”
良辰听青影语焉不详地提过,有些好奇,问:“为何呀?”
“一来,是我猜到了他身份不俗,想借他手走出当时的虎狼窥伺。二来,是他那时候总是冷冰冰的,就像那神龛上供奉的仙儿,冰清圣洁的……叫人恨不能将他拖下神坛,扔到七情六欲的糟污里,给他弄脏。我那时候,总坏心思地想将他弄哭,可惜没能成。”
“……”
良辰嘴角抽了抽,“郡主,这话适合跟我一个小孩儿说吗?”
“哈哈。”苏念惜笑了出来,又转过身看着她,道:“你比我见过更残忍的东西,对不对?”
良辰坐在了脚踏上,将腰间的短锏抽出来,翻转着看了会儿。
染过无数次鲜血的凶器,被窗户透进来的灯火映染,倒是少了许多阴冷的森意。
“我有七个姊妹。”
良辰背靠着床,声音平静,“最终家里却只剩了两个。”
“郡主要问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她们有的刚生下来就被那男的扔了,有的被那男的卖给没肉吃的人家了。还有的,养大了几岁后,卖去人家做童养媳了。”
苏念惜静静地听着。
她见过多数都是权势对草芥的碾压,却从未见过悲苦中人的恶意如何而来。
“为何我会有这么多姊妹?只是因为,那男的想要儿子,只有儿子才是他的香火,我们女孩儿,都是命里下贱的东西。我娘也这么骂我们,恨我们为什么不是男孩儿。”
“于是她拼命地生,生了八个女孩儿后,终于身子不行了,最后在我弟弟出生那一日,血崩没了命。”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男的当时抱着他那儿子乐得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我娘躺在血泊里,也在笑,说终于给他留了后,还叮嘱我跟其他姐妹要好好照顾弟弟。”
“后来那男的养不起他那儿子,就抓了我两个姐姐开了个暗窑子。”
“什么人都能去。十几个铜板就把她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然后那十几个铜板落在那男的手里,他拿去做什么呢?给儿子买糖吃,然后自己又去城桥沟下,找那些娘子们快活。”
“后来两个姐姐都死了。”
“那男的就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肯,他就拿笤帚整日里抽我。他那儿子因为没糖吃,跟着咒骂我,大哭大闹。那男的心疼他哭,就把我妹妹绑了,丢给了一个走镖的莽汉。”
良辰举起手里的短锏,“然后我就拿了那个镖夫丢在妹妹尸体旁的铁棍子,去砸烂了他的命根子,塞进了他儿子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