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蠕动着嘴唇，他好像决定了什么，在和柳絮的相处之中，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个少女的性子，她平淡如水，面上的表情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刚来时还会有些情绪表露在脸上，她渐渐长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

话也少了，每次说话都是平静的叙述，闪光点便是，她弹的一手好琴。

林乐师是乐京有名的乐师，他曾是皇族的专用乐师，眼界很高，很少收徒，却因为柳絮的天赋而起了爱才之心要收她为徒。

柳絮却拒绝，说钱货两讫，他们之间只有学生和夫子，不会有更深羁绊的师徒关系。

林乐师很感慨，他说他几十年从未见过有如此天分的学生，只是情感……太过淡薄，他只当对方是年纪太小，长大了便会成为超过他，成为乐京第一乐师。

郭叔想到了林乐师对柳絮的评价，深深的冲着柳絮作揖：“小姐，不是老夫不信小姐是想报答烟娘，”他叹了口气：“老夫给小姐说个故事，烟娘的故事，若是小姐听完仍要执着去寻烟娘，那老夫便不再阻拦，若小姐听完不去，便像曾经一样无忧无虑的在这里生活吧。”

柳絮走到院子里，郭叔也跟了上来，秋棠和荷香墨蓝都在屋内识趣的没有出来。

“事情发生在东陵国的邻国，澜沧国。”郭叔苍老的声音开始叙述，故事不难想象。

作为故事的开头，都是高门大户懵懂小姐被负心男人欺骗的故事，故事没有什么跌宕起伏错综复杂的环节，事情发生的突然却又理所当然。

只是故事中的人身份的问题，以及，结局的问题。

李如烟的父亲李勤勉是澜沧国的开国将军，战功赫赫，被民众爱戴的同时，也被皇帝忌惮，功高盖主，这是历代皇帝都怕的事。

民不服君却服臣，这是多危险的一件事，但凡李勤勉有一点反叛之心，他既能开国，也能覆国。

天子心何其深，他怎么会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呢，李勤勉只要活着，他的皇位就不会坐的安稳。

皇帝心生忌惮皇子虎视眈眈，就算再迟钝的武夫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么危险。

他只有一个妻子，孕有一女，他本想告老还乡，却还是牵扯进夺嫡之争中。

妻子和女儿外出礼佛遭遇不测，幸得有人相助，噩梦，便就此开始。

其实从郭叔说到这里的时候，柳絮已经猜到结局了，她没有打断耐心的听着。

说到了李如烟与救命恩人举案齐眉时，其实他露出了一些笑容，像是想到了曾经的美好，而后，就垂下了嘴角。

他语气愤恨眼神森然，他说：“将军府一家一百二十七口人，命丧夜泊。”

不是皇帝下令诛杀，而是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

夜泊是澜沧国的春节，本该喜气洋洋的节日，在家家灯火阑珊中，一百多口人全部死了。

郭叔眼含热泪，仿佛回到了那火光四溢，血流满地的一夜。

“我想救将军啊，我救不了，我想救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无能为力，我只能护着烟娘……烟娘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是。”

是悲剧，毋容置疑。

柳絮的眸光还是清澈，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平静的像是一潭清澈的水，没有一丝涟漪。

郭叔以为柳絮听到这样的往事，会有一些反应的，至少……应该落泪。

柳絮看出了郭叔的疑惑，她平静道：“郭伯伯，我会替娘亲报仇。”

“……”郭叔没有说话，他只心里想着，你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你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却要为这仇恨复仇？你用什么复仇，复仇的契机，是恨意。

柳絮什么都没有，却坚定的说，我会替娘亲复仇。

柳絮转身朝后院走去，她解开了马厩中的马，几人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干净利落的上了马，郭叔拦在她的马前问道：“故事没有说完。”

“娘亲自会告诉我后面的故事。”

“为何要去？烟娘只想你平安，你去又如何？为什么？”

“因为因果，做错了事的人，就该付出代价。”

她要去，李如烟养育她这些年的恩是因，她回报则是果，做错事的人付出的代价也是。

郭叔垂下双臂，柳絮驾马离去。

墨蓝咬牙牵了另一匹马连忙跟上，荷香和秋棠二人互相对视，有些无措，她们看向郭叔问：“郭叔……小姐她……”

郭叔望着二人策马离开的背影：“烟娘会护着她的。”

他不确定，李如烟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告诉他，她快撑不住了，但在此之前，她会放手一搏，希望郭叔能够放下仇恨，照顾好她的希望。

可现在她的希望正朝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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