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一语成谶。
这个冬日,注定是难过的一段日子。
隆冬,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张绮语依仗着自己是正妻,隔三差五地就让于微安来自己跟前伺候。若是哪里不满意了,就寻个错处让她跪着思过。
前几次张绮语还费些心思,找几个让人挑不出错的理由让于微安罚跪,跪的地方也只是在自己屋内。除了自己和贴身伺候的几人,几乎无人知晓。
但也并不是次次都避着人,有次李励过来,就看见于微安直挺挺跪在张绮语面前,他内心十分诧异,对于微安颇为心疼,不禁质问起张绮语来:“微安犯了什么错,要这么跪着?”
张绮语一听,微微皱了下眉头,对于李励的质问的态度很是不满,但她也不虚,态度强硬地说道:“妹妹不懂得做妾的规矩,母亲那也让我学着执掌中馈。让我不要藏着掖着,好好替你管理。”
说完此话,张绮语端起桌上的茶,好整以暇地看起了李母给的账本。似乎对跪着的于微安漠不担心,对她加以惩诫之事,理所应当。对一进来就为于微安打抱不平的李励,更是摆出一副端茶送客的姿态。
李励听到张绮语张口就来的,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时,再也没有了为于微安讨说法的勇气,只是担心地看了眼跪着的于微安一眼,讪讪离开。
对于张绮语动不动就让自己罚跪的事情,于微安不是没想过要找个机会跟李励说起。原本苦于张绮语做事太过谨慎,自己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就变成了诬告。
只能想了个法子,让绿萼绿檀两人里应外合,找个机会说与李励听,最好是当场抓个正着。
结果却令于微安大失所望。
虽抓了个正着,张绮语却搬出了李母。李励这个大孝子,万万不可能为了这事去劳烦自己的母亲。
于微安原本以为,就算李励不会去找李母,至少也会为自己说两句好话,令张绮语有些顾忌,不再动不动就责罚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于微安怎么也没想到,作为一家之主,李励在张绮语面前,居然不肯为自己争一个是非,说一句公道话。
于微安见羞于面对自己的李励匆匆离开。内心的希望也瞬间崩塌。这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呢?
张绮语见李励毫不留恋地离开,轻蔑地朝着李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出了声。也不知是笑李励的胆小还是笑于微安的天真。
只见张绮语放下手中的账本,瞧着低着头跪着的于微安,眼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只见她对着于微安轻声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救的了你…”
于微安害怕极了,当晚她就哭着向李励讲述了这段时间来张绮语折磨自己的种种手段,期望能够得到李励的庇护。
李励听着于微安的状告,心疼不已。他闭了闭眼,把于微安抱到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不敢去想,那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对待任何人都温和至极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忍受了这么多次以后,现在才来寻求自己的帮助。
李励恨不得立刻就将于微安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免得张绮语再叫她过去。
但李励心中清楚,家中父母是不会让自己一直盯着家长里短的。况且张家对自己的帮助颇多,又是正妻管教妾室的正当理由,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免了于微安罚跪的口。
李励天真地自我安慰道:也许只是因为上次敬茶时于微安得罪了张绮语,才被处处针对。只要张绮语的气消了,于微安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在于微安那里,他也是如此宽慰她的。
可惜,张绮语想要的从来没有那么简单。见李励未严厉制止,便开始变本加厉。
张绮语动不动就找理由让于微安跪着,罚跪的地点也从烧着地龙的屋内的挪到了天寒地冻的屋外。
雪后初睛,万物披上了一层白白的绒毯,冬日的阳光透着苍白,酒落在雪层之上,泛出耀眼的光芒。
这日,于微安又跪在了屋外的青石板上。
拂冬站在门口,吩咐人搬来了火盆,高声说道:“夫人仁慈,怕于姨娘在外面跪着冷,特意命我端来火盆给姨娘驱驱寒。”
说罢,顾不上于微安的反应,轻哼了一声,便转身进屋了。
昨夜下了雪,不知为何,时常有人走动的青石板路上的积雪下人居然未打扫干净,加上身旁火盆不断传来的暖意,雪渐渐融化,雪水弄湿了她的衣裙,寒风直直往她袖管里灌,青石板上的冷气也直往她已经湿透的裙子里钻,一直冷到了的骨头里。她觉得身上哪哪都疼。
火盆里不知烧的什么碳,烟大不说,还十分呛人。于微安跪在那,用冷透了的袖口,轻轻掩住口鼻,另一只手不断挥着,试图驱赶走呛人的烟雾。
这时,张绮语慵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认错贵在心诚,于姨娘需专心啊。”
这是在告诫她要好好跪着,不要再有其他举动。
于微安经过数次的搓磨,终于对后院的磨人话术有所了解,她无奈地放下了衣袖,乖乖跪好。
日头渐高,于微安却觉得身子越来越冷了。她无助地望着前方,心里充满了彷徨和无奈。最终,她把头埋在衣领里,默默地再次跪直了身子。
于微安不是没想过反抗,可自己孤身一人,身后也没有家族撑腰,李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给自己说情,故而她只能默默忍受,生怕有一天,自己就熬不过去了。
这样想着,呛人的烟味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到了谢筠缓缓朝自己走来,微笑着伸出了手。
再睁眼,于微安就看见了熟悉的床帏。感受着温暖的被窝,她知晓自己是被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