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梦见父亲平安,刚将悬着的心放下。眼睛一扫屋中,却见榻上躺着一人。她初时受几个女弟子误导,心中想定了父亲出事,便一心只担忧父亲,就连为何风静竹等人为何会往二叔所住的百灵苑来她都没有细想。现下见父亲平安,而众人又偏偏聚在百灵苑,脑中“嗡”的一声,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谢像见女儿呆住,摸了摸她的头,道:“去和你二叔道个别,他一直那么疼你。”谢桐一直未娶妻生子,谢沅梦两岁时母亲逝世,谢像又多忙于弥苍门派中的事,谢沅梦直到八岁时大多时候都是谢桐带着,谢桐很是疼爱谢沅梦这个唯一的侄女。谢像教导弟子女儿都极严,打骂罚是常有的事,谢桐在弥苍时每一遇到谢像要打要罚谢沅梦,便管也不管的逆兄长的意护着谢沅梦,实在护不住便带着小侄女逃之夭夭,几天不回弥苍也是常有的事,还常常搬出已故的长嫂来救“危难”中的小侄女。后来谢桐有事外出,常常捎回各种新奇的玩意给谢沅梦,更是常常写信给谢像,劝谢像不要对小侄女太严苛。谢沅梦自己也乖巧懂事,修为精进得快,谢像对女儿的教导早已温和下来。谢桐却不变担忧兄长太过严厉之意,每回信中必提“莫对小梦太严”“莫对小梦管得太拘”云云,以至好长一段时间苏玉、段崇惠、莫法等师兄弟对谢桐有些意见:“只管侄女,就不管师侄死活。”
谢沅梦一颗心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久久愣着不动。谢像拍了拍女儿后背,又牵了女儿手臂走近谢桐躺的榻边。谢沅梦双眼已经模糊,鼻息渐重,走到榻前见到谢桐苍白的脸这才哭出声来,一句话不说,只呜呜哭着。
余人除了郑茂极和金汝元,年轻时都曾和谢桐一起修习法术甚至下山游历,感情深厚。他们心中虽也难受,先前还能忍得住,如今见谢沅梦哭起来,便也像是受了传染似的,鼻头眼睛一酸,泪已涌出,只差出声了,怕他人笑话,又极力忍住泪,不敢伸手拭泪。
谢像见女儿哭的伤心,不断劝慰,云师乾等人也上前来劝谢沅梦,不料谢沅梦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谢像扶住女儿,把了把脉,诊定无虞后便抱起女儿,对云师乾道:“三师弟,这里的事你照看一下,我送小梦回去后就来。”
云师乾应下,谢像抱着女儿走出百灵苑,往北峰而去。
云师乾见谢像走远,便同郑茂极道:“如今天还未亮,郑老不如先回磐音宫歇息吧。”
郑茂极没有此意,便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定不下心来,还是同诸位一起商议对付苍魅的事吧。”
众人原是等着谢像回来一同商议,哪料又出了这许多事。不过因对抗苍魅要集众人之力,郑家之力更不可少,云师乾、金汝元便把先前所商定好的全同郑茂极说了,谢像回来后,众人又同谢像说了一次。
谢像回到百灵苑不多时,韩清流也赶来,禀报了所查到的情况:郑星河确是冒用了周信之姓名上山。而个中详情也一并弄清楚了,这时韩清流将郑星河如何混上弥苍,如何遇到那叫金荷的女子,如何闯进竹息诸事说了,郑茂极越听越气,尤其听到后面陆安因寻子而遭浮灵毒手时,郑茂极不住骂道:“孽障,孽障,真是宠坏她了,让人家一对父子阴阳相隔。”
谢像等人怕郑茂极怒气之下真会杀了亲孙女,便岔开话来,拉着郑茂极一同商议将活血结化为人形的事。最后议定:由郑卫前往茂陵取冲石极;郑茂极与向卓一同去寻找灵气充盈的地方;而金汝元携莫法、段崇惠去追踪苍魅;白佳禾、风静竹、苏玉、启丰带一些弟子到各派告知世间有苍魅这一魔头及苍魅出世一事,以求合力灭除苍魅;谢像、云师乾、韩清流驻守弥苍料理弥苍的事。
众人才将事情布置妥当,便见苏玉同启明宫掌事方悍走了进来。
谢像道:“方师弟,怎么才来?”方悍人长的高大,方脸,单眼皮小眼睛,脸上留了浓黑的络腮胡,神情有些淡漠。
方悍道:“今晚有十多个弟子死了,我到各处取了那些弟子生前之物,苏玉才找到我,说了谢师弟的事。”他说话极快,神色仍淡淡的。
方悍往榻边走去,俯身看了谢桐一阵,道:“谢师弟走了大概九个时辰了,掌门师兄是在哪里找到他的?”谢像这时也走近榻边,道:“苦津泽右边的树林里,在一棵松树下面。”
方悍蹲下身拉谢桐身上的衣裳过来细看,又问道:“那树林离苦津泽多远。”
谢像想了一阵,道:“有承德殿到磐音宫那么远。”众人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方悍。
方悍起身,道:“掌门师兄想要怎么做?是要存着师弟的仙体留待日后查证还是同今晚战死的弟子们一起做法入葬。”
谢像道:“留着,你要好好安置。”
方悍道:“知道。”方悍依旧漠然。
风静竹道:“方师弟,今年弥苍新进不少弟子,如今弥苍有事,你们备的丧服够不够?”
方悍看着风静竹道:“不够,都是七十多年前剩下的了,都穿不了了,如今一件新的都没有。”
风静竹含悲道:“怎么不多备些呢?”
云师乾也道:“是啊,你掌管启明宫,怎么不料理好这些。”
方悍却道:“无丧事便备着丧服,不是咒别人死嘛。”
风静竹、云师乾答不出话来,脸色却不大好看。谢像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些方师弟自会去准备的。”
方悍脸上不起一丝波澜,道:“既然掌门师兄要留着谢师弟仙体,那我便只能先带师弟回启明宫,天亮后再细验,掌门到时可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