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这样说,绿央一下来了兴致。认真思考了一番,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两个字。时祺和时珏都凑过来看。
时珏道:“良琰?”
绿央道:“珏,美玉也;琰,亦美玉也。愿小珏似美玉君子,但求道良言行善事。如何?”
时珏宝贝似的捧着那张纸,道:“好,太好了!这下我也有字了。”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了白天那种宗主得意副手的冷峻骄矜,显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师姐取的,自然是最好的!”
被两人奉承得有些面热,绿央赶紧打发两人到院中一同赏玉兰去了。
在城中又游玩了五日,绿央拜托萧柏送桑桑回藏青高原,并嘱咐其后面直接去蓬莱即可。
她自己则打算在龙城再陪时祺些时日后,直接去蓬莱。
时祺到底现在已经是一宗之主,尽管已经尽力分派,但需亲自处理的事务也不在少数。
这一日,时祺和时珏在宗门内处理紧要的公务,绿央一个人无聊,只能待在时府内等他们回来。
绿央为那棵玉兰树重新加持了灵力后,便就地坐下,在清甜的花香中忍不住拿出窄箫闭眼吹奏起来。
在这一派闲适淡雅之中,绿央难得的寻到了一隅平静。
可这平静很快被人打破。
“梦鱼姑娘,箫艺甚为精妙。”
绿央停下寻声望去,看到了站在秋风中的风羲。
或是受环境的影响,绿央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紧张之感,反而觉得心比深潭之水还要无波无澜。
她收起箫,起身行了礼,道:“风宗主。”
“梦鱼姑娘不用客气,叫我风羲就好了。”
绿央的语气还是保持着一种触不可及的距离,道:“风宗主身份尊贵,如此称呼,梦鱼不敢。”
见对方没有急着说话,绿央又道:“风宗主若是来找时宗主商议要事,可去会客厅等候。恕梦鱼不能作陪了。”
说完便转身欲走,未曾想风羲又叫住了她。
“梦鱼姑娘!”
绿央侧身看她,声音冷冷淡淡:“风宗主还有何事?”
风羲垂下刚刚抬起的手臂,犹豫着开口道:“无事,只是……见梦鱼姑娘发间钗环和腕间装饰都甚为精致,不知在何处定做。”
绿央在腕间那一对碧玉细镯上摩挲了一下,浅笑道:“风宗主若想寻此二物赠佳人,恐怕梦鱼是帮不上忙了。步摇和玉镯皆乃梦鱼夫君亲手所制,世间再无其二。”
听得此言,风羲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呆愣和疑惑之色。
“你成亲了?”
“很奇怪吗?怎么,风宗主觉得小女子不像已有夫君之人?”
风羲敛了神色,眼中重新浮上一种绿央看不懂的或可称为不甘的情绪,她道:“抱歉,风某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绿央盯着她,没有接话的意思,风羲只能继续道:“只是,梦鱼姑娘,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听到这个话,绿央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风宗主,没人告诉过你,将人与另一人相较是很不礼貌的事吗?”
那语气里藏着隐忍不发的恼怒,叫风羲也窘迫起来。
“梦鱼姑娘,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
风羲还欲解释,却被另一个声音直截了当地打断。
“风宗主既已有可排忧思之人,怎的还来叨扰我的贵客!”
时祺和时珏迎风而来,两步上前,直接将绿央护在了身后。
风羲看着三人的动作,又瞧了瞧梦鱼寒若冰霜的眼神,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
时祺也并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风宗主应当明白,无论是梦鱼姑娘还是我师姐,亦或者世间任何一个人,应当都讨厌被当作另一人的替代品。”
“若叫那位知道,风宗主怕是又要费一番功夫解释的。何苦给所有人找不痛快。”
风羲掩在袖下的手握紧了,片刻后还是很有礼数地行了一礼,道:“是在下失礼了。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同你商议近日雍州与晋州两地之异象,并未有其他意思。”
时祺转过身,将手搭在梦鱼肩上,头也不回地道:“时珏,带风宗主去会客厅稍等,勿要怠慢。我一会儿便去。”
“是。风宗主,请吧。”
时珏状若恭敬地弯腰做了个手势,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冷。风羲又看一眼梦鱼,转身走了。
时祺陪着绿央往房间走,搭在肩上的手也未收回。
“师姐,风羲说的话你不要在意。”
“我并不在意。说实话,除了在宴席上见她那次有些紧张,现在我倒没有太多的感觉了。不过我确实也最讨厌被拿来与她人比较,还是念安你懂我。风羲她,到底是不明白的……”
时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绿央说:“不过,念安你刚才说的那个‘替代品’是何意?”
“师姐可看见了那日宴席之上,与风羲同行的女子?”
“恩,粗略看了一眼。”
“风羲并了雍州仙门后没多久,身边突然多了这样一个女子作陪,几乎形影不离。世人多有猜测,我却知道她的心思。那女子,和师姐你,很像……”
末了,时祺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和从前的师姐,很像。”
绿央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时祺继续道:“她这样的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还要找个‘赝品’,真是恶心人。”
沉默半晌,绿央道:“念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喜欢的只是曾经我那样的人,而不是我。”
“所以,她不是找了个‘赝品’,也不是找了个我的‘替代品’。她只是找了个她喜欢的,仅此而已。”
这番说辞倒是让时祺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思虑片刻后又担心地去看绿央的脸色。但后者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面若平波地转头看她。
“我相信,我总会是某人心里的不可替代。少她一个不少。已经太久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这话像是说给时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但到底有没有放下,时祺不敢妄下定论,或许绿央自己心里也没有想明白。只是想用这样看似通透的话语,引着自己往正确的方向走。
没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聊,绿央直接转移了话题:“风羲方才说雍州和晋州两地异象又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最近多地出现了人、妖失踪和莫名死亡的事件。同时涉及雍、晋两州,时间又相近。她应该是想两地仙门协力查办。”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厢房附近的回廊。绿央听得这话,便觉此事非同小可。两州同时出现相似的牵扯人命的事件,应该不是简单的拐带或凶杀,只怕难免跟邪术、邪修脱不了干系。
“那你赶紧去吧,我这差不多也到了。还是正事要紧。”
时祺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这才往回头往会客厅去了。
直到回了屋里,绿央还在想这件事。觉得蹊跷之余,想起一些许久以前的事情,心中未免又泛起没来由的不安。
揣着这种不安,她还是给溪山传了信。大魔头活得长,应当对邪术、邪修一类知道得更多。
但直到暮色已至,月亮挂到了玉兰树的半树梢,也没等到溪山的回信。无奈,只能等时祺回来再细细询问。
接近子时,时祺带来的消息,又让绿央那莫名的不安加深了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