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咱们族许久没来过客人了。大家一定要以礼相待,勿要怠慢了贵客。”
这话她用官话说了一遍,又用敃语说了一遍,才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周围的敃族人也都应和了一声,同样饮尽了杯中的东西。
等到喝到嘴里,他三人才发现杯中泛着绿的水饮并不是酒,似乎是某种树木的汁液,带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饭吃到中间,三人和阿柟说了不少话,大多时候都是风羲和时祺、时珏说些外面的新鲜事,倒是小柍听得津津有味。几人的距离也算是拉进了一些。
风羲跟时祺时珏交换了一个眼神,时珏就佯装无意地说:“诶,阿柟姐,你们这棵树是雅榕吧?”
“正是,怎么,小珏没见过?”
“雅榕倒是见过许多,就是如这棵这么大这么好的,头一次见。阿柟姐,你们怎么养的啊,教教我呗。”
阿柟端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时祺适时开口道:“阿柟姐别介意,我们家里那位长姐素来喜欢鼓捣花草树木,小珏也是想寻了这法子回去讨阿姐开心的。”
阿柟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又见时珏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于是道:“无妨。只是这树自然生之长之,未曾有什么额外的将养之法。”
“那可能给我个一枝半杈的,拿回去给姐姐看个稀奇也好啊。”
“此乃我族神树,恕在下不能答应了。”
“好吧。”
时珏颇为可惜地摸了摸那雅榕的树干,又悻悻地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剩下的时间脸上都是那种惋惜之色,嘴也翘着没放下来过。瞧着真是一副小孩受了委屈的模样。
吃完这顿看似愉快的欢迎宴,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三人回了屋,小柍又来了。她只是来给三人送了些铺盖被褥,铺好便走了。
从窗户看到人走远了,风羲才重新给屋里布了结界。
时珏躺在铺了褥子的床上,总算不喊硌了。他道:“这族长可以啊,连根树枝都不给,我还想拿回去给绿油油看看呢。当真对那雅榕宝贝得不行。”
时祺道:“她说是族内神树,应当是没有夸张的。这地方能有如今模样,只怕都是那树的‘功劳’。”
时珏侧过身,手抵住脑袋,道:“嗐,她晚上没再叫那两个大汉守着咱们了,这是相信了?”
风羲掀起被子一角坐下,道:“你当她真的完全信了?我想,咱们三个外人还不至于要全族都来欢迎的程度。这顿饭……”
时祺接着道:“只怕是,让所有人都记住咱们的脸了吧。”
“恩,这下咱做什么,那可都是有他们全族人都盯着呢。”
听了她二人的话,时珏仰面躺倒在床上,大叹一声:“这可麻烦咯!”
另两人不说话了,整理着床铺,准备睡觉,只打算明日再去看看那棵雅榕,一并探探阿柟的口风。
吹了灯,三人各自躺下了。时珏睡的是他刚才躺的那张床,风羲和时祺则挤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是长身量,勉强挤在一起谁都不敢乱动,唯恐多挨蹭到对方一分一毫。
就在她二人都想起来睡地上的时候,外面突然亮起不少火把,嘈杂的声音通过结界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
时珏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怎么了?!”
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也反应极快,同时起身,额头就撞到了一起。顾不上痛,两人也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
打开门一看,不少敃族人正举着火把往一处赶,个个面露急色。
时珏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何事。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时珏依然没有听懂。
风羲走上前来,跟他二人说了两句话。
“去族长家。”
三人便没再犹豫,跟着人群一起,往火把指引的方向走。
火光和人影窜动,三人跟随人群已经走到了一处木屋院外。阿柟抱着一个小女孩已经走了出来。时珏一瞧,竟然是小柍。女孩紧闭着眼,脸上泛着潮红,额头出了薄汗,躺在阿姐的怀里时不时还会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他忙一步上前,问:“怎么回事?”
阿柟看他一眼,道:“老毛病了。”随后,阿柟便不再看他,扫了一圈周围的族人,道:“去神树。”
一部分敃族人便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一部分则跟在了阿柟的后面。时祺、时珏和风羲便属于后面那一波。
这条路敃族人走了无数遍,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榕树底下。阿柟将小柍放在树下,剩下的族人举着火把,以阿柟和小柍两个人为圆心一圈一圈的站开。时祺、时珏和风羲站在最前面。
阿柟放小柍躺好后,自己跪在小柍的脚那头,正对着神树。她双眼紧闭,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嘴上开始念念有词。她在向神树祈祷。
周围的敃族人也开始念起一样的祷词,用的都是敃语。
时祺和时珏没听明白,只认真地看着,却听见旁边的风羲小声说了一句。
“愿神树庇佑,赐福子民。”
他二人顺着风羲的眼神望过去。
随着祷告声,那神树的叶片簌簌抖动,落下绿色的光点。
那些绿色的星光,像是这碧色草原上应声而出的萤火虫在夜色之中漂浮,最后汇聚在那树下之人的身上,融入了她的体内。
很快,碧原之上的星光消失。小柍潮红的脸色恢复如常,颤抖的身躯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所有敃族人和阿柟一起,停下了祷告之声。阿柟双手交叉在胸前,垂下了头。而那些举着火把的敃族人,则单手放在左胸,低头欠身。
所有人静默了许久之后,阿柟才站起身,将小柍抱了起来。一群人如何来的,又如何回到了村里。全程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三人走在队伍最后,跟人群相差了一大截。
风羲小声道:“是灵石。”
“不会错的,有那种能力的,只能是灵石。”时祺也道。
时珏想了想,道:“而且,灵石好像与敃族人已经有了连接。”他是妖躯,又是在烬微山成长起来的树,对这些感应天生灵敏的,他又继续道:“我感觉得到,本源和它的感应,应当是木石。”
剩下的两人了然地点点头。风羲又道:“只怕,见之易,取之难了。”
被一族视为守护神的灵物,自然不会轻易交出。若是大奸大恶之徒还好说,动起手来他们不怕。偏生是这样与世无争的部族,到人家家里强抢,动手也不是,不动手又拿不到。三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顿之中。
阿柟将小柍在床上放好,替她拉上被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妹的额头,眼里满是慈爱和忧伤。
就在此时,门上传来叩叩两响。很轻微,却在寂静之下显得格外清晰。她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妹,这才站起身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白两黑三道人影,是今天才来的外族人。
阿柟脸上恢复了那种族长的从容气魄,压低了声音,道:“深夜造访,三位有何事?”
风羲直直地看着阿柟的眼睛,一样的从容淡定。她缓缓开口。
“我能治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