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在房里作法，宋坤抱着胸冷眼旁观。

挛鞮依早就睡着了，如今的她，一天要睡十六个小时以上，就像刚出生的婴儿。

直至，天蒙蒙亮，仙师才停下动作。

“好了吗？”

“单于放心！贫道略施小计，十日后，小阏氏自动痊愈。”

啪——

宋坤一巴掌扇过去，尼玛的，十天？

十天人都饿死了！你是不是当我傻逼？

“？？？”仙师被这一巴掌，扇得有点懵逼。

“如果你现在不能治好他，你现在就得死。”

宋坤毫无感情的话，让仙师一阵汗流浃背。

“有没有把握？”

“有，有，有。”仙师连忙点头。

性命攸关，他只能继续作法。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除了会忽悠人，有个屁的神仙法力？

若是其他人，兴许就被他骗过去了。

可那人是宋坤啊，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仙师本想着，干完这一单就金盆洗手的，完全没料到，遇见了聪明人。

最终，他坚持不住了，哭喊着跪下来。

“伟大的腾瑞单于，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饶命啊。”

“对了对了，这是仙丹，贫道炼制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顶级仙丹。”

“只需一颗，小阏氏绝对可以痊愈。”

宋坤摇摇头，他失望至极。

果然，等来一个江湖骗子，真是浪费时间。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挛鞮依，连吞咽动作都忘了，什么仙丹都没有用。

宋坤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双眼，招招手。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那名招摇撞骗的仙师拖走，背后传来经久不息的求饶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是没了声响。

......

现在，摆在宋坤面前，是两道艰难的选择。

一，陪伴挛鞮依生前最后时光，但是要亲眼见证她被饿死。

二，离开房间不忍去看，过几日后再回来收尸。

无论是哪种选择，对于他而言，都是极其残酷的。

该有如何强大的心理素质，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饿死在眼前？

宋坤痛不欲生，可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派人寻遍大江南北，尝试过各种土方子，挛鞮依的病情，依旧不见起色。

人力，终究难敌自然之力。

宋坤已经竭尽全力了，依旧没有办法改变结局。

不知何时，挛鞮依睁开了眼睛，她望向蹲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她因为年轻时候，背部中了几支箭，很久以前，就不能躺下来睡觉，一直都是靠在床头。

哪怕她忘记了说话，忘记了手脚，甚至忘记了如何饮食，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

他是她的记忆里，最后一道标签。

宋坤蹲得腿麻了，他站起身，就看见挛鞮依在静静的看着自己。

他连忙用衣袂抹了抹泪痕，强颜欢笑的走过去。

“你醒啦？”

“我，我，我去帮你擦拭身子。”

宋坤慌不择路，不小心重重的摔了一跤，他疼痛难忍，咬着牙站起身。

他端着装满水的铜盆，一瘸一拐走到床边，缓缓解开，认真仔细的清洁。

挛鞮依小腹的妊娠纹，依旧那么刺眼。

双胞胎呀，可想而知肚子撑得有多大，还是个生活在古代的高龄产妇。

那是她为他受的苦难。

挛鞮依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只是她不说话，也不会再笑了。

宋坤擦拭得很仔细，或许他知道，会不会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为她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还记得当年，挛鞮依刚生产完，坐月子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照顾她的。

一晃，就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人生，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

直至天黑，宋坤才忙碌完，又帮她穿好了。

刚想端着铜盆离开，就看见她呆滞纯真的清澈眼神。

宋坤心中触动，好像，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如果我就这样离开，她一定会伤心的。

她胆子那么小，一个人走，我怎么能放心呢？

念及至此，宋坤将污水倒完之后，又拖着伤腿回到房间。

他掀开被褥，像她一样，靠在床头，轻轻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在微弱的灯光下，挛鞮依始终睁开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他。

这一幕，如果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诡异。

但是宋坤很高兴，证明挛鞮依还没有忘记自己。

“阿依依，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就是你独自一人去面对中型部落上百人的围堵。”

“然后，我来了，看见你身受重伤，毫不犹豫的就将你抱上马。”

“你直至昏迷，都不愿意松开，一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详见100章）

说到这里，宋坤笑了。

“那时候我就有种错觉，好像只要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困难是走不过去的。”

“你说是吧？阿依依。”

宋坤扭头望向她，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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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吧，我应该早点主动的，害得你等了那么久。”

“如果，我说如果，我们还有下一世的话。”

说着说着，宋坤突然顿住了，说不下去。

这一辈子，挛鞮依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陪伴他从一名卑微的奴隶，成长为腾瑞单于。

无论是匈奴，还是勍朝，都是她在打理国家财政，自己压根没出多少力。

挛鞮依是一个木讷的女人，她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即便两人早已结为夫妻，即便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可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如果不是真正了解她，还以为独孤颂是个流氓，她是被强娶的呢。

宋坤却知道，挛鞮依其实一直都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去爱他。

“哈哈哈，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哭。”

宋坤回过头，又看见挛鞮依在注视着自己。

“好了，你睡觉吧。”

他将她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肩膀上，小声唱道。

“可能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所以你要去很远的地方找自己。”

“星星不会离开月亮，我也不会离开你。”

好像，只有当他唱出这两句歌词，她就会很快入眠。

......

第二天，独孤华回来了。

他听闻小阏氏大病一场，整个王宫的人都束手无策，急得赶紧跑去查看。

砰——

“嘘，别吵到她。”

独孤华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出征打仗不过六七载，额吉居然变成这副痴傻模样？

“王父......”

“她没事，会好起来的。”

独孤华双手握拳，青筋暴起：“王父，你不要骗我。”

宋坤虚弱的说：“我跟你说出真相又如何？”

“你的额吉就会好起来吗？”

“我不信！”独孤华愤愤说道。

宋坤真的无语，罢了，他早已疲惫不堪，心累。

照顾挛鞮依的这五年里，他绝对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姬馜听闻这边的响声，连忙跑过来，将独孤华拉出去。

“大额吉，我，我，我，真的没办法了吗？”

姬馜抓住大儿子的手，将过去的五年，发生的一切，如数告知。

独孤华先是沉默，最后潸然泪下。

尽管他不相信命运，可这就是事实。

“我去叫人，让弟弟回来。”

“别叫了，他应该很快就到。”

原来，一年前，宋坤觉察到挛鞮依的状态越来越差，早就让人传唤两个儿子回家。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痛苦，还是不要让儿子承担吧。

当时的勍军，正在与罗马军团进行拉锯战。

就在结束不久，本想留在那里的独孤夏，收到信件后，马上赶回伊吾。

独孤华也是这样，他在路上收到消息的，以最快速度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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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听闻事情真相后，重返房间。

“王父，对不起。”

独孤华深深地向宋坤鞠了一躬。

“你们出去吧，你额吉睡觉呢，不要打扰。”

“好。”独孤华深深地望了眼，艰难的迈出房间。

......

第三天，独孤夏赶至，他急匆匆就想往房间里面闯，被兄长拦住。

“阿夏，别去打扰。”

“为什么啊？”

“我们，在窗口偷偷探望吧。”

姬馜再次成为心理开导员，对二儿子说着过去五年里发生的事情。

跟独孤华一样，独孤夏同样泣不成声。

在他们心里，挛鞮依不仅仅是生母，无法割舍的亲人，也是他们的人生导师。

挛鞮依没有进食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一口，此刻的她，饿得痛苦难堪，捂住肚子，冷汗直流。

她张大嘴巴，发出有气无力，若有若无的哀嚎。

宋坤听闻动静，他右手紧紧握住挛鞮依的手，左手托住她的头，将其抱在怀里。

面对爱人这般煎熬的模样，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决绝。

挛鞮依仿佛在对他说：“快杀了我，我不想这么痛苦。”

她饿了那么多天，肾上腺素在强烈反抗，激活了全身器官。

这也是她最痛苦的时刻。

宋坤六神无主，双唇打颤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自然不想看到她备受折磨的痛苦挣扎，可是，可是，你要让他动手杀了她？

这种事情，怎么会做得出来？

宋坤没有办法，他只能紧紧地将挛鞮依抱入怀里，温柔的抚摸她，以为这样就能减缓她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