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好的母后,明明知道自己并非她亲生,却在利箭破空而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用她那温暖而柔软的怀抱,将他牢牢护住。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刻,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以及她最后看向他时,那充满担忧、不舍和无限怜爱的眼神。
那眼神,比他过往十八年里,从所谓“父皇”那里得到的全部零星施舍,都要厚重千万倍。
一个小小的玉佩,哪怕再珍贵,又如何能与母后的生命相提并论?
如果能用它换来母后死而复生,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不,是千值万值!
想救回皇后、挽回那唯一温暖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紧紧攥住玉佩,仿佛攥住了唯一的希望。
皇帝在离开时,自然不会给他这个“孽障”留下任何东西,包括一匹可以代步的马。
好在,他知道琉璃宫就在京城郊外,虽然离秋狩场有些距离,但事实上也并没有多远。
他今日一天,只在清晨时分,吃了母后递给他的那个橘子,甜滋滋的滋味仿佛还在唇齿间残留,可转眼间,递给他橘子的人,已经冰冷的倒下。
饥饿、疲惫、伤心、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身躯在秋风中晃了晃,最终稳住了。
他忍着肚子里因饥饿而泛起的强烈灼烧感,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迈开双腿,朝着琉璃宫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夜色浓重,山路崎岖。
树枝划破了他的衣衫,碎石硌疼了他的脚底,林间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让他心惊胆战。
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去琉璃宫,找帝师,救母后!
不知走了多久,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微露。
当他终于看到那座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宛如仙境琼楼的琉璃宫轮廓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浑身尘土,衣衫褴褛,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因为过度悲伤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微光。
他踉跄着走到琉璃宫那紧闭的、仿佛隔绝了尘世一切喧嚣的宫门前,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扎腿的沙石瞬间透过薄薄的衣料,刺痛了他的膝盖。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枚被视为希望的玉佩,用已经沙哑到几乎失声的嗓子,拼尽全力地呼喊。
“大靖七皇子南珩求见帝师——!”
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凄怆。
他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石子上。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的是清晰的痛感。
但他不管不顾,再次抬起头,再次呼喊,再次磕下。
“大靖七皇子南珩求见帝师——!”
“大靖七皇子南珩求见帝师——!”
……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嗓子早已喊破,每一声都带着血腥气。
额头早已红肿破皮,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青石板,留下斑斑点点的暗红痕迹。
几个早起路过的猎户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远远地围观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怜悯。
但南珩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扇门,门后的那个人,和他心中唯一的祈求。
琉璃宫内,云雪霁静立于窗前,仿佛早已洞悉门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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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着时辰,知道楚皇后命数已尽,也感知到了那枚有他多年前送出去的玉佩的主人就在外面。
南珩捧着玉佩而来,所求为何,不言而喻。
若是正常情况下,楚皇后阳寿未尽,他或许可以出手干预,逆天改命虽代价巨大,却也是对于别人而说的。
按理说救一个人并非完全不可为。
然而,楚皇后不同。
她早就以自己生生世世的寿命与他做了一个交易,用自己残余的所有寿元和气运,换取南珩未来的……一线生机。
交易已成,契约既定,人的命数便已彻底定格,再无回转余地。
便是真正的神仙降临,也救不回一个自愿献祭了所有“未来”的人。
他本可以闭门不见,任由那孩子在绝望中耗尽力气,最终认清现实。
这或许对南珩而言,才是最快、最彻底的“成长”。
可是……神识所及,那孩子沙哑的呼喊,那一次次磕头带来的沉闷声响,那额头上刺目的鲜血,那小小身躯里散发出的巨大悲伤与执念……终究还是触动了他心底某处不易察觉的柔软。
罢了。
云雪霁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袖袍微拂。
“吱呀——”一声轻响,那扇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琉璃宫大门,在一片晨光中,缓缓向内打开。
南珩正机械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额上的血顺着鼻梁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门开的声响让他猛地一颤,动作僵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门内,云雪霁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宛如冰雪雕琢的神只,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晨曦在他身后勾勒出朦胧的光晕,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得不似凡人,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正无波无澜地望着他,望着他这一身的狼狈、额上的鲜血和眼中的绝望。
那一瞬间,南珩仿佛真的看到了神仙。
巨大的希望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泪水混合着血水,汹涌而出。
他甚至来不及擦拭,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用跪在地上的膝盖,一点点向前摩擦着移动,粗糙的地面瞬间将膝盖处的布料磨破,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肉。
他艰难地挪到云雪霁面前,再次恭恭敬敬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了泣血般的哀求:“帝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皇后娘娘!她用命救了我……求求您……救救她……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换!任何东西!”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