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家那孩子,让我给你带来的。”
安谨言心里喜悦,前几天那份糖渍梅子,她不舍得吃,每天只吃一颗,已经吃完了。
那个漂亮的唐家小公子,果然没有忘记她,还记得给她带糖渍梅子。
但是她有点害怕眼前这个虽然笑得温和,但是笑意不达眼底的爷爷。
糖渍梅子酸酸甜甜的气味飘过来,直直地往她鼻子里钻,勾得她口水直流。
她凤眼看着爷爷的脸,怯生生地拿过他手心里那颗糖渍梅子。
她前几天肚子疼,正在自己扎针的时候,遇到过这个爷爷,那时的他又哭又笑,很可怕。
糖渍梅子在自己手里,她顾不得那么多,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了舔,还是那个原来的味道,不过...
她的眼皮好像坠了一块石头,睁不开眼睛,好困...脑子里晕晕的...
脸上传来粗糙的抚摸,接着一阵叹息喷薄在她脸上。
“不是小公子啊~原来是小娘子~”
“哈哈哈...又是小娘子...”
“怎么全是小娘子...”
安谨言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拽进了深渊,一直一直往下坠,身体失重,但是脑子里还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小娘子多美好呀,可以穿漂亮的襦裙,染漂亮的指甲,梳漂亮的发髻。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可以站在唐钊身边,只有漂亮的人才可以站在漂亮的人旁边。
哦~不对。唐钊说了,不能满脑子只想这些漂亮的东西,要学习,安谨言告诉自己不能睡,要赶紧去读医书、药书、针灸书。
唐钊喜欢脑袋聪明的人,她只要学会了,变聪明了,就可以呆在唐钊身边,可以协助唐钊,做他的左膀右臂。
可是刚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耳边的嘟嘟囔囔的话再次清晰。
“你这个孽种。”
“既然不是小公子...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整个船摇摇晃晃,她的脑子迷迷糊糊,逐渐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
有水声在耳边流淌,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在水里漂流,水流很湍急,她的腿和脚不断地被甩到水里的石头上,好疼。
“宝宝!”
“宝宝!”
“你在哪?”
她想开口应答,但是有水从四面八方掩面而来。
“叔...噜噜噜噜...”
她听出那个声音是江三叔的声音,但是她没法回应他。
四处飘摇的手臂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抓住。
江老三从水底摸索了好久,再次冒出水面换气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飘在水面上,顺着漩涡打转的人,伸手抓住,手里面瘦弱的胳膊,惹得江老三眼眶发酸。
“宝宝,宝宝,是你吗?”
夜色很暗,四周是虫鸣鸟叫,蛙声一片。
“叔~咳咳...咳...咳...”后面的声音被水灌进嘴里而打断。
江老三一个胳膊夹住她的胸膛,用力拖着她往岸边游去,“三叔来救你了,一会就没事了,啊~”
手里的人渐渐没有声音。
江老三也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儿,这个孩子受了太多的苦,他哽咽地不断跟她说话:“宝宝,坚持住,别睡,等我们上岸后,让你康婶子带着你和锦书去叔叔的老家,那是个很美的小渔村。”
手里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江老三脸上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水,他更加卖力地游水,要尽快把孩子带到岸边。
“到了叔叔的家,你就不叫宝宝了,你就叫谨言,这个名字好听。”
康婶子对她一向很凶,不让她多说话,也不让她出头拔尖,说要谨言慎行,还说她妈妈给她的名字也是谨言。
康婶子对锦书也一样凶,只要锦书得了先生的夸奖,康婶子就不给她好脸色看。
江老三总是偷偷对她们两个人说:“等你们长大,就明白你妈和你婶子的苦心了。冒头的椽子先烂呀,你们现在小,不懂。但是咱家谨言和咱家锦书,都棒棒哒,今天晚上带你们偷偷骑马好不好?”
骑在马上的感觉,很自由,风从指缝里溜出去,丝丝滑滑。
等他们三人偷偷摸摸回家,桌子上永远点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三碗窝着鸡蛋的面条,冒着热气。
床头上还有一方绣着漂亮花草的手帕。
他们知道,那是康婶子给他们准备的。
水里有很多暗流,遇到漩涡时,江老三总是努力把手里的孩子举高一些,一些锋利的石头夹在暗流里,不断撞击着江老三的腿。
胳膊下的孩子,越发的没有回应。
江老三游动的手臂也慢了下来,他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咱家谨言跟咱家锦书都是宝贝,唐家那个小公子今天还来找你了,找不到你,发了好大的脾气。”
一根长长的竹竿“啪”的一声拍在了江老三手边。
“江老三,快抓住!”
江老三抬头,看到月光下瘦弱的身影,树影摇曳,斑驳中,他看清了,是乐承卿。
“宝宝,我们得救了,你坚持住!”
江老三抓住竹竿,岸边的人用力往回收。
两人终于到了岸边,江老三一手紧紧抓住岸边水里的盘亘的树根,一手用力夹住已经昏迷的人。
“把孩子给我!”
江老三:“她昏死过去了,死沉死沉,我歇一口气,一会把她带上去就好,别弄脏了爷的袍子。”
乐承卿身边有一个箱笼,打开着,里面有他的衣物、书籍、笔墨,乐承卿极少在乐家待着,这几年都在云游四方,随身带着一个箱笼。
乐承卿从箱笼里翻出一把镇尺和一个砚台,一步一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