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较于那些不能为我所用的、坚定不移的理想主义者,我更喜欢墙头草。谁强,他们便支持谁。”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九六感心觉之敏锐,连擅长灵魂之力、能做到真正意义上深入人心的凌悦宁都惊叹不已,眼下哪里看不穿天一的虚假伪装。
少年神情淡漠道:“若胸藏宏图大愿,受尽万般屈辱苦难,亦不可损其心志分毫。”
“你今天被我逼迫到如此惨状,体魄的伤势尚且能自愈,但心境上的挂碍是挥之不去的。你这会儿,恨不得生吃了我吧?却还要装出一副和善样子。”
“天一啊天一,你究竟在忍什么,在图谋什么?”
天一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呀,又被你看破了呢,真是令人厌恶的心觉呐,但凡动心起念,就会被你察觉到端倪。”
它玩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
“果然还是得杀了你,否则后患无穷。”
从始至终,天一都很想铲除掉陈九。
少年丝毫不惧,挑眉道:“那你动手呗。”
天一反而收敛起杀机,遥遥望了眼东方,无奈笑道:“今天就不了,仁安城中保你的人太多,不值得我冒险,毕竟老话说得好,瓷器何必去跟瓦片碰?”
“不过……”
天一稍加沉吟,上扬的嘴角渐渐沉了下去,表情冷淡道:“将来你如果有出仁安城的那天,我必杀你。”
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你可千万别有落单的时候。
陈九深深望了它一眼,摇头道:“你越来越不像个天人。”
“哦?”天一微笑道:“此言何解?”
陈九轻声道:“天味越来越淡,人味越来越重。”
嗯?
天一愣了愣,却没反驳什么。
自从下界附着到人类身上开始,一晃眼五百年已过。
头二百余年,活得那叫个胆战心惊,一路颠沛流离,甚至连觉都睡不安稳,夜夜辗转反侧,生怕被人族中的强者发现,然后来一场围猎诛杀。
向阳条约的签订,固然意味着战争结束和平到来,可其中的某些条条框框,只对天人有效,人类并不会被束缚。
在这种禁制下,导致前者无法主动对后者出手,否则必将遭受一定程度的反噬。
后者,则能随心所欲的在大陆上猎杀天人。
——
后来转投人族阵营之后,心头那根紧弦才得以放松些许,日子过得安稳许多,随便透露出点无关痛痒的技术,都会被人类奉若珍宝研究许久。
而有关于它们这些入侵者的情况,天一则留了不少心眼,真正涉及到核心的东西,半个字也没提过。
例如当年与人族签订、象征和平的向阳条约,实际上只有五百年期限,尔后各凭本事,生死不论。
天一心里算盘打得很清楚,自己虽然看似明目张胆的投靠了人类阵营,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句老古话说得亦有道理。
自己只要注意分寸,别把穹顶那位真正在乎的隐秘给泄露出去,那么以后就还有回旋余地。
这同样是天一在人类世界中学来的,事情不做绝,鸡蛋不放一个筐。
情况也的确如天一所猜想那般,穹顶之上的那位至高存在,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叛变‘而产生什么负面情绪,甚至表现得好像完全不知情一样。
该有的交流依旧有,哪怕自己不搭理,人家也照样发聚集通知。
‘火种‘研发成功的事情,亦跟自己说得明明白白:在天上留个备份,以后不小心死了还能给你弄活。
天一隐约能猜到些那位统领的真实想法,应该跟自己差不多。
尝试所有办法,无论任何代价,只要有人能找到通往进化的路,那一切付出取舍都是值得的。
——
望着陷入沉思的天一,陈九忽然笑了笑,轻声道:“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留你。”
一个学会人类阴险狡诈、小心谨慎、权衡取舍、坚韧不拔的天人,威胁太大了。
闻言,天一眉头深皱。
不能留我?
这小子得失心疯了?
到底谁放过谁啊?
以它的谨慎,在初至大山中时便放开神识搜寻了好几圈,没遗漏任何一寸土地,在确保没有埋伏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对付陈九。
心思流转间,天一笑容玩味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可算被你玩明白了,这时候还要吓唬我,有意思么?”
陈九没有作声,直接以实际行动来回应。
刚才有人用心声问他:现在动手?
少年欣然同意。
他腰背微躬双膝弯曲,大腿肌肉紧绷到极致,眼神中充满噬杀之意,仿佛猛兽即将出笼。
与此同时,陈九体内传来阵阵细微的碎裂声。
满身裂纹很快攀升至脖颈下巴处。
天一负在背后的左手悄然凝聚起一团银白光华,空间随之震颤。
它轻眯起眼,脸色苍白道:“你想死,我成全你。”
陈九目光幽静的可怕,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迅猛前冲,天一抬手推出光团,其中蕴藏着足以撕裂大地的恐怖能量。
就在二者即将碰撞到一起时,有位不速之客突然降临此间。
是一个老人。
发须灰白,脸上却不见太多皱纹,眼神凌厉精神抖擞,穿着普通麻布长衫,身材中等,肩膀却异常宽厚,仿佛伟岸大山。
他面朝天一背对陈九,霸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