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起略微沉吟,回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日后我会找机会提醒他的。”
老人不再多言,点点头说道:“注意分寸,不要过犹不及。”
陈起应了声好,接着道:“咱们仁安城内部,亦有不少人对您今天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满。”
老人问道:“不少是多少?”
陈起回道:“大概三成,都是内参,很多人信函已经发过来了,要求我晚上召集一场紧急会议。”
“当然,他们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在针对您本人,但骨子里还是应了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害怕风波会持续不断的酝酿下去,给仁安城带来进一步的恶劣影响。”
老人瞥了眼前方,透过后视镜看见自己的倒影。
垂垂老矣。
难免有些唏嘘感慨。
“现如今的我,是真老了啊,发须白了,头发掉了,脸上斑斑点点,身上瘦骨嶙峋,腰背亦佝偻得厉害。”
“可早几十年前,我不是这样的。”
陈起明显有些会错意,再度解释道:“他们没有针对您的想法,更不敢……”
老人摆了摆手,没让儿子继续说下去,笑着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是想说啊,二十年前,我正年富力强……”
“不,这么讲不准确,毕竟那时我已过耳顺之年。”
“总之那个时候,我明明尚处巅峰,为什么要急流勇退归隐二线?”
“因为你们、他们,认为我老了,开始对我做出的决定,表示异议了。”
“对此,我无可奈何。”
“尽管我知道从长远来看、自己是对的。”
“但在你们眼中,当下的日子都快过不好了,还操心什么未来?”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没错,所以退后一步,不再一昧的用暴力镇压反对者。”
“而且万一你们能做得比我更好呢?”
“往后许多年的事实证明,我这个大家长,似乎真没自己想象的这么重要?”
“离开我,仁安城依旧有条不紊的运行着,人民安居乐业,官员鞠躬尽瘁。”
“对此,我感到很庆幸。”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今天这一步,我绝不会退。”
“因为我无比确信,自己是对的,归化政策一定要提前终止,否则将来必会酿成天大惨剧。”
“至于说我、亦或者陈家、仁安城,要为之付出多大代价?”
“无所谓,咱们一并担着就是。”
陈起望着越发苍老的父亲,沉默不语,狭小的眼睛中却多了几分释然。
老人接着道:“你刚才说有大概三成人反对我?那再加上三成心里反对、嘴上却不敢讲出来的,这也才六成。”
“剩下的,我想大概都是支持、并理解我陈寸心的。”
“呵呵,近乎一半,不少啦,比当年强得多。”
陈起放下心中杂念,微笑道:“您的意志,再一次左右了仁安城未来的走向。哪怕我自己并不太赞同,但今天既然能得到您的解释,我就放心多了。”
没错,内参那些持有反对意见的人,全是眼前这位城主的亲信。
众人的意思,自然就是他的意思。
之所以会选择在此刻来试探父亲一番,仅想确定一件事,如今的老人,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刚愎自用、不可一世的陈寸心?
如果面对众人的埋怨,老人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只让底下人去猜,去服从,就说明一切从未变过。
那陈起只好再逼父亲一次,让他彻底退居幕后,不要再替仁安城做任何决定。
一个常驻人口超过八千万、流动人口破亿的大型城市,绝容不下这种自诩为大家长、独权专断的领导者。
陈寸心轻敲了敲扶台,干枯五指如同他现在的心思。
我承认自己老了,没能力再一手遮天下去。
跟武力无关,与想法有关。
他透过窗户望向远方,平静道:“我也许从未变过。只因为你是陈起,所以值得我解释,值得我信任,亦值得我退让。”
“去吧,做好自己的事情。”
陈起嗯了声,下车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