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江边,乱石嶙峋,枯败的水草沾满了冰碴,病殃殃地倒伏在岸堤上。
它们都是扛不住极寒天气的淘汰者,而且到最后,残酷的自然环境会无差别地,抹除掉它们的一切存在的痕迹。
一只长着棕色硬质皮毛的小兽,从一个雪包中,探头探脑地钻出来。见周围没有不和谐的动静,它将自己的洞穴刨开一点,又是几只同样的家伙,从积雪中露出了脑袋。
它们被远征队叫做毫牛,名如其形,它们正是那些家养牲畜的突变体。
在战前的时候,政府从很早之前,就对它们开启了大规模屠宰。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在当时,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农业产出,都是作为它们的饲料。而且除开那些容易管理的规模化养殖,还有不少分散在农村之中。
总之,庞大的种群数量,提供了足够的基因库,这让它们得以在自然选择中,抢占了部分先机。
突变的原理还未可知。
这些偶蹄目动物,大多在往体型缩小的方向越走越远。虽然它们中间也有特例,但家猪的基因已经和野猪大相径庭了,有一些差别也说得过去。
当然,突变只是针对基因表达,它们的习性却没有太多变化。这些圆滚滚的小兽本就是黄牛,现在自然也是继承了,它们的相当一部分特性。
毫牛们在江岸边越聚越多,从远处俯瞰,它们沿着堤坝排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段。
现在仍然是黑夜,驱使它们半夜出门的东西,无外乎是某种生物本能。
它们发出了一些声响,但没有一只尝试走向江面。
有一只大一些的家伙站了出来,它被周围的小兽簇拥着,来到了岸堤边缘。它似乎是这群毫牛的领袖,要问怎么看出来的,这得从它身后跟着的几只小家伙说起。
毫牛是典型的群居动物,它们的群落中,有着一套复杂的行为关系。一般来说,它们会有一个领导者,那通常是族群中最强壮、最老练的公牛。但有些时候,它们的领袖也会由母牛担任,正如这个族群。
趴在山坡上的长骨介绍道,这个毫牛家族比他们鼠村更早来到此处,它们早就已经熟悉了附近的环境。他们处于下风口,那些小兽当然不可能发现他们。
这些胆小的生物一般没什么危险,但最好不要对它们的幼崽下手。
事实上,碎星与这群家伙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长骨作为部落酋长,自然也是知道那些事的,所以四人组只是远远的围观,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毫牛领袖在岸堤上驻足片刻,随后长鸣一声,飞身一跃,落到冰封的江面上。它没有继续停留,而是用蹄子轻踩冰面。它在江边踱步,沿着毫牛们聚集的地方,走了两圈。
忽然,江面上震动起来,待在岸边围观的毫牛,顿时惊慌失措,瞬间变成了唧唧喳喳的菜市场。
领袖在冰面上退了两步,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它没有迟疑,立刻加速奔跑,随后用前腿蹬在堤岸上,轻身一跃,飞回到岸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梭形的怪鱼破开了冰面。它差点就成功了,它的尖牙利齿差点就咬住了那只毫牛的右后腿。
怪鱼很快就被重力拉回冰面,这个缺乏智慧的家伙显然没有预料,它重重地砸在坚冰之上。巨大的动能,将周围的冰渣击散的同时,也对冰面产生了新的震动。
紧接着,又是几条怪鱼从冰面上冒了出来,但它们这次的目标,却变成了刚才与它们一起冲锋的同伴。
这是一场盛宴,自相残杀的盛宴。
总共持续了一个小时,这顿夜宵才算结束。岸边的冰层已然破碎,流动的江水从冰层下涌上来,将破碎的餐厅和残羹冷炙,一同冲洗干净。
毫牛群重新回到堤岸上,它们望着不远处的冰洞,似乎是在渴望着什么。
领袖好像恢复好了,它再一次跳上冰面,只不过是从另一个地方起跳的。它试探性地在冰面上踩了几脚,感受着冰层下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加速,四蹄在冰面上规律地摆动。
没有意外,冰层下的怪鱼的数量,远比想象中的多得多。江面上很快就热闹起来,怪鱼们争先恐后的,开始追逐那个带来震动的东西。
那只毫牛在冰上的路线是有规律的,它先是在刚刚的冰洞附近绕圈,随后以一个刚刚好的速度,吸引着鱼群,将它们领向了另一个方向。
看见危险远去,堤岸上的毫牛群终于不再忍耐,三五成群地走下堤岸,来到那个冰洞附近,随后将自己的鼻子没入冰冷的流水中。
这么一会儿功夫,寒冷的天气已经让流水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但这难不倒它们。
很明显,它们是在喝水。
它们的速度不算慢,当那只领袖绕了一大圈返回时,冰洞旁已经不剩几只了。领袖没有管那几个贪心的,它喘着粗气,自顾自跃上岸,随后带领其他毫牛,慢慢从堤岸上散开。
李文嘉的微光视觉不太好,他出来的时候也没能带上相关设备,所以他几乎是全程听着晚安的口述。
长骨对山坡下的一幕幕意犹未尽,他那种神情,特别像李文嘉小时候看纪录片的样子。
“为什么要喝水?直接吃雪不是更方便吗?”
“何不食肉糜?你再想想,冰雪和流水的本质区别。”
它们同样都是水,但零度的水,要比零度的冰,含有更多的能量。
这就是答案了。
从理论上来看,动物们喝水的性价比,要比直接吃雪更高。而且这样的性价比,可能还得算上,为了喝水而折腾几小时,所耗费的额外能量。
不仅如此,冰雪会刺激口腔和肠道,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这种刺激可能是致命的。
还未等李文嘉想明白,碎星又说道:“不过也有例外。至少。那只领袖。它只吃雪。”
“你认识它?”
“是啊。我差点就死在它手里。护犊的母牛。不好惹啊。”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李文嘉还是有些好奇,他用手指戳了戳碎星的后腰。
碎星难以启齿,但长骨还是替他把事实说了出来:“他薅了牛毛。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毫牛的幼崽,身上的绒毛,保温能力非常好。他当时老树逢春,思来想去就走了这步臭棋。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没捞到。话说你最后把那一撮用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