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床上,两床被子被分别拢成睡袋状态,互不打扰地紧挨在一起,勉强维持着房屋主人的原则。
理奈挨着小路坐下来,将被子拘谨地拉到胸口的位置。
虽然用「睡不着,想聊聊天」为由跑了过来,但眼下的气氛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邀请异性老师过夜,还跑到了他的床上……
确实是她大学这几年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被子没有互通就不算同床共枕什么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究竟想用这种行为来「证明」什么呢……
她的胜负欲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呢。
——明明不可能赢过死去的人。
“是老师组呢……”
她的低声喃喃打破沉寂。
“那是什么?”身旁的人问。
“您和雪村老师的CP名呀……就像班长组啊、双马尾组什么的……”
她努力用轻快的语调解释,却越说越寂寞了。
“……当年在试胆大会上好像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想起孩子们的事,小路轻声笑起来,“两位班长的确走到了一起,茅野同学的恋情却遥遥无期呢。”
“那您呢?您与雪村老师呢?”
理奈紧紧攥住被角,赌气似的追问。
故意不提雪村老师,是怕她受伤吗?
这个混蛋不仅自恋,还完全将她小看了。
她偏要听他亲口讲出来。
“您是……喜欢她的吧。”
将这份「在意」问出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似乎在看她。
贴着他的那一侧身体在隐隐发烫。
是他异常的体温传递了过来,还是他的视线带着热度呢?
也或许,通通是她紧张之余的错觉。
像这样忐忑的等待,过去似乎也曾有过。
那时的她——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不知道呢。”
对方在这时感慨般地开口了。
理奈惊异地转向小路。
“渣男!负心汉!大猪蹄子!情场诈欺犯!海王!”
她在一瞬间把所有能想到的、批判他言行的词汇都喊了出来。
不爽?嫉妒?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实打实地在为雪村老师不值。
以往若是她这么激动,小路早就乱了方寸。
但此刻的他只是苦笑着,用无奈又温情的眼神凝视了她一会儿。仿佛她为雪村老师的事暴露情绪,让他觉得很可爱似的。
这让理奈更加恼火,好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为师说的是实话哦。”
说着,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亚久里是第一个接触到我内心的人,她当然很重要。但这种感情对那时的我而言太陌生了。后来,她在我怀里断气,一切戛然而止,我再也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她无疑是喜欢我的,但我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
他用十分平淡的语调诉说着,完全不像谈起研究所的点点滴滴时那样沉重压抑。
但在理奈听来,却更加酸涩苦闷。
“……好过分。”她低低地说。
过分的是什么呢?
「死神」的冷酷,生命的脆弱,无常的命运?
还是听了这样的故事,还一心想要「宣示主权」的自己?
“……理奈,要知道,在我和亚久里之间,「喜欢」并不是最重要的。她让我体会到了被「正视」的感觉,教会了我,要将重要的人「看在眼中」。我对亚久里的感情,亚久里对三年E班的大家的感情,都在我执教的这一年得到了延续。”
理奈重新看向小路,后者则不知温柔望了她多久。
虽然从大家的态度就能看出他绝不负「恩师」之称,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感同身受。
“听上去……雪村老师就像小路老师的人生导师。”她敛下视线,轻声感叹,“真厉害啊,能成为如此全能的您的老师。”
“这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哦。”
未曾想,某位俄语老师一秒切换至精神饱满的课堂状态,冲她竖起一根手指,念起根本不在他执教范围的中文。
——气氛一下子就被破坏了。这绝不是孔夫子的错。
理奈翻着白眼,背过身躺了下去,不想让这人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
“理奈也是哦。”小路愉快地补充。
“是什么是。”她没好气地说。
“因为——教会为师「喜欢」的人,正是理奈。牛奶巧克力般混合着甜蜜与苦涩的心情,你让为师体会到了这样的「喜欢」。”
“……”她屏住了一瞬的呼吸。
啊、是吗……?
无法确定对雪村老师的感情,却能清晰地对她说出「喜欢」,也是因为这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