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轮椅中的老人靠在一起,无聊地晒着太阳发呆。何朵心一热,给老人们唱起了歌。原本她们身边只有四五个老人和三个义工,没想到等她唱完时,周围已经聚了两三圈人,甚至还有两个举着摄像机的学长正对着自己拍。
何朵脸腾的一下飞红。
“真好听啊!何朵,没想到你还是咱们社团的才女呀!”社长一边鼓掌,一边激动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自己唱着玩的,丢人了。”何朵惭愧道。
“哪里!唱的太好听了!我本来还在为社团联欢晚会上咱们社团的节目发愁呢,这下好了,就你了!”社长当场宣布道。
“不行,我一上台就不会唱了,社长!”
“你就别谦虚了!多练练,我相信你!”
沉寂了大半年,如今突然被人认可,何朵可谓喜忧参半。喜自不必说,忧自然是基于她的自卑和怯弱。不过事已至此,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平台刷刷存在感,便借坡下驴接下了这个任务。
相比文学社,军乐团的日子要更务实一些。整个魏州大学只有这一个校军乐团,里面有长笛、小号、圆号、长号、黑管、萨克斯等西洋乐器,何朵报的自然是长笛。当初填报名表的时候,何朵还一本正经地问招新人员:“有笛子吗?”
“有!长笛!”学长展示给她看。
“啊,有竹笛吗?那种木头的,中国的民乐器。”何朵小声问道。
“没有哦!”
“那,有二胡、琵琶、古筝等吗?”何朵问着,腼腆地笑笑。
招新学长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咱们这是军乐团,就是演奏西洋乐器的社团哦!民乐都没有的呢!”
“好的,那我就报长笛吧!”
何朵之所以快速下了这个决定,实在是难为情到不好意思再拒绝。以她在学校的社交能力,和一个陌生人陡然聊这么多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况且都打扰了学长这么久,再不报名也太难看了。
事实证明,她这个社团报的确实正确。
军乐团需要实打实日积月累的训练,按照队长要求,每周至少需要练习两个早晨,才能跟上训练的节奏。何朵也不舍得给自己太多压力,按照每周至少早起两次的最低标准宽松地要求着自己。当舍友们还在清晨的睡梦中打着轻酣时,她已经蹑手蹑脚地收拾好,披着窃蓝的星辰匆匆穿梭在校园,步行二十分钟后抵达训练室。
哆来咪发唆拉西哆,哆西拉唆发咪来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不论何时,军乐团里总有去的更早的队员已经在稀稀拉拉地吹奏练习。何朵进步神速,很快就成了队伍里的主力。待训练进行了一个多月后,所有乐器的队员被合并在一起,开始了简单的合奏演练,合奏的第一个曲子便是《义勇军进行曲》。
夸赞永远是激励一个人踔厉奋发的奥妙所在,对何朵更是如此。正因为担当了长笛队的主力队员,她不得不一直咬牙坚持,牺牲一个又一个睡懒觉的美丽清晨。除此之外,那个始终背对着众人,弹奏出一手优美曲子的钢琴手则是另一个原因。
训练室里除了长笛、小号、萨克斯、黑管等常规训练的西洋乐器外,还有一台少有人弹的钢琴,一直安静娴雅地坐落在角落里。从听到钢琴曲的第一次,何朵就惊呆了。那优雅婉转的音符顺着钢琴手修长的十指流淌出来,如清甜月光弥漫在空气里,温柔地抚摸着斑驳的灵魂,沁人心脾,听得何朵如痴如醉。
“这才是生命的乐律啊!”
自此之后,何朵只要去训练室,一都会最先关注那架钢琴的位置。钢琴手偶尔会在早晨时光临。只要看到他,何朵便会收起笛子,停在远处的角落里偷偷欣赏。整个学校只有这一架钢琴,偶尔由个别老师和学员使用,所以军乐团实际上并没有钢琴队。这位钢琴手之所以会不时来弹奏,主要是因为他以前也是长笛手,军乐团的老队员。因为小时候学过钢琴,有这个基础,便近水楼台常练习。
“原来如此,我就说当初报名时怎么就没看到有钢琴队。”何朵终于从队长那里探听到了钢琴手的由来。
临近元旦,各社团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排练,只为能让自己的节目成功入选,代表社团登上联欢晚会的舞台。虽然何朵已经练习过多次,可是从来没有学习过唱歌技巧的她,根本不懂如何控制音调和调整嗓音。像《红楼梦》这么高难度的歌曲,私下唱时还可以热闹热闹,一旦配上音乐,除非天赐金嗓,否则不会唱歌技巧的话压根无法驾驭。要命的是何朵一直以来连伴奏都不会用,平日里只是配合着临时购买的磁带练过几回。等临了站在台上,高亢的伴奏一出,何朵的嗓子立刻被压的毫无抵抗之力,最终惨遭淘汰。
看着社长错愕的表情,何朵知道,他比自己还要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社长也只是个直男文学爱好者,哪里懂得这些音乐技巧。他还以为是何朵发挥失常,可为什么失常的这么夸张,他实在也想不明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社长,连安慰何朵的力气都没有,独自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悲伤里。
何朵既尴尬又惭愧,更不敢面对社长。独自一人走出社联中心,等走到宿舍楼下后又掉头离开。她不想回宿舍,那里没有她需要的温暖。
去哪里呢?唉,好懊恼,好失败,好窝囊!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梦破了,一败涂地一塌糊涂的后果倒是牢牢砸在了自己头上。
悠扬轻快的旋律由远及近飘入耳中,越来越清晰雀跃。等何朵不自觉地跟着音乐轻哼了两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到了乐团的训练室。而这音乐,正是从训练室里传来的。
方才的懊恼一扫而空,何朵心下暗喜,蹑手蹑脚地走进训练室。只见几个不常见的学员正在小房间里闲聊,看样子应该是学长学姐们。而那个琴师正独自端坐在训练室一角,全神贯注地弹奏着天籁之音。
这个挺拔柔美的背影,何朵早已看到过无数次,不过今天却是离得最近的一回。她鲜少看到过男生的正面,大多时候都如今天这般,只能小心地欣赏着男生温润的侧颜。白皙的面容、鬼魅般的修长十指和坚定清纯的背影组成一个仙气缭绕的气场,让她不由觉得自己是个污秽的世俗之人,不配近身。何朵构思过无数次和对方打招呼的内容,却更无数次望而却步。
原本就有些自卑的她,在大学里失去了优秀的学习成绩撑腰,仅有的骄傲没了着落,变得更加自卑敏感。何朵甚至都不敢一个人走路,走的走的一旦“还魂”,就会突然感觉四周有异样的眼神在嘲笑自己,令她立刻脸红到无地自容。这种突发的错乱状态,反倒让无意中撇到她的人觉得莫名其妙。更无语的是,自打开学的这几个月以来,明明很多选修课都是她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相约随性。可没过多久,组团的这些同学一一结成了良缘,只剩下她一个闪亮多余的电灯泡。
在这方面,三个舍友没少感慨何朵身上这令人惊奇的红娘磁场,却也不忘调侃她那千年铁树不开花的感情运。
种种缘由,何朵是坚决不会主动跟男同学搭讪的。自己这一身上不了台面的平庸定会让男生不舒服,何况她的脸还会毫无预兆地突然通红,实在要命。就算在军乐团,她也只是和自己小组的学员交流的多。至于其他学员,何朵很少敢正眼看他们,甚至连长相都记不得。
好在她是慢热型,稍微熟悉一些后就会活泼熟络起来,因此跟长笛组的组员相处还算融洽,教习她长笛技巧的队长也对她较为照顾。而何朵对这位钢琴男生的了解,也多是通过长笛队长的信息输出。
一曲奏完,男生缓缓地收拢手指,回头时看到呆在一边的何朵,便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可何朵却早已灵魂出窍,苦大仇深地沉浸在无尽的心事和音乐天地里。
男生被何朵呆若木鸡的反应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出了声,半带诧异地道:“咦,怎么了?同学?哈喽!”说着冲何朵俏皮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