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也不。
冯蕴想来想去,不想了,由着他去。
“天不早了,将军歇吧。”
冯蕴福身行个礼,规规矩矩走向木榻,顺手将帘幔的金钩撤下。
噗的一声,两人被一层布帘隔成两端。
冯蕴躺上床,思潮起伏。
在台城的萧呈当了新郎,冯莹也嫁了如意郎君……
那边快快活活,这边冷冷清清。
重生回来的事情,很多都发生了变数,但萧三和冯莹的爱情依旧坚贞,命运仍在冯蕴熟悉的轨道上。
渣男贱女终于在一起,就是天意!
她不该有情绪,不该受其牵制。
不论是裴獗,还是萧呈,都不可以再左右她。
冯蕴合眼,在心里默念了五十遍。
“不求良人白头偕老,但求此生横行霸道。”
—
裴獗离开时天尚未亮。
左仲去马厩里牵马出来,发现将军站在院里,看一串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那是用羽毛、树叶和松果做的,很是别致。
裴獗看得太出神,没有发现左仲走近。
左仲不得不出声提醒。
“将军,出发了。”
裴獗收回视线,嗯一声。
“这是何人做的?”
左仲喊敖七过来相问。敖七一看,觉得舅舅的神色过分凝重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女郎做的,做了好几串呢。女郎还答应,回头也给我做一串。”
裴獗看一眼他喜滋滋的脸。
左仲也抬头看那串风铃在檐下摆动。
“女郎心思真巧。”
风铃发出脆响,裴獗却没有出声。
左仲看他一眼,揣摩着:“等战事结束了,不如将军也搬到庄子里来住些日子,乡下田庄也很有乐趣。”
裴獗眼神冷淡地走开,加快了脚步。
耳侧是风铃叮呤呤的清脆响声,如在空寂中轻鸣。
敖七和左仲对视一眼,都觉得将军有病。
—
冯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清醒后,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再回头想昨夜的事,反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大耳光。
很用力,打得很痛。
鳌崽心疼她,围在她的身边蹭蹭,贴贴,她也不能原谅自己,又补了一个耳光。
萧三大婚她伤什么心?
心疼曾经那个狼狈卑微的冯蕴,那就狠一点,搞死他和冯莹,不要再给他们伤害自己的机会——
还有裴獗……
裴獗是很诱人,过往是很快活,也是裴獗将她从一个懵然不经事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个看到淳于世子光身子都不会变脸的色中恶女。
但这也不是依赖和犯傻的理由。
“小满,吩咐灶上,三天内,我吃素,半点荤腥都不沾。”
几个仆女看着主子,一脸不解。
天天都闹着想吃肉的人,怎么突然要吃素了?
“腻了。”
冯蕴说得坦然,麻木着一张脸,洗漱后用了早食,然后换身衣服走出主屋,看到檐下的树叶风铃,愣了一下。
“谁把风铃拿出来挂这里的?”
小满走过来,“松果没干透,我怕放在屋里会潮湿发霉,便拿出来晾晒一下……”
冯蕴抬手抚摸一下,没有再说话。
风铃上的树叶,是她自己选出来的,松果是村子里几个稚童拾来玩耍的,冯蕴见到,让阿楼给了他们几碗米,换了过来。
她一个人默默做风铃,别人只当她是闲极无事,孩童心性。
却不知……
她上辈子也做了好多这样的风铃。
是渠儿要的。
他的寝殿里挂了许多。
渠儿怕黑,怕寂寞,是一个内敛而敏感的小孩,就喜欢枕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入眠。在那偌大的宫中,他没有朋友,没有父爱,除了母亲,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他好,风铃便是他的朋友。
渠儿曾问,父亲为何不喜欢他,只喜欢弟弟。
冯蕴告诉他,做哥哥就是要受些委屈,因为弟弟小。
孩子那双乌黑的眼睛,澄澈而纯净,他相信阿母的话,从小就十分努力,想获得父亲的认可……
渠儿生得那样漂亮,那样的努力,成长得那样好。
可他从没得到过同样纯粹的爱……
这样的小孩,他们是何其忍心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关在昭德殿里,要把他活活饿死?
冯蕴愧对孩子,渠儿犹胜。
可惜这一世……
他们母子不会再相逢了。
不来便不会受苦。
渠儿,这个世界不配你,别怨阿娘。
她闭上眼,“风铃收回屋里吧。”
别让它再受风吹日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