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鸣泉镇阴雨绵绵,在议馆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搏戏是戏,是赌,赌注是信州城,不可谓不大,是青史留名还是受世人唾弃,就像压在双方使臣心里的大石头。
议厅里安静、低压,高台烛火,仍显昏暗。
双方使臣捧着黑漆的匣子,奉到正中的书案,分别给双方使臣验过,然后交由云川世子,阅后封缄,悬于大梁之上,以示庄重。
试题的先后顺序,抽签决定。
整个过程公正公开,没办法弄虚作假。
冯蕴坐在耳房里,和大多数人一样,等待结果。
敖七今日特地准备了一个锦枕,可以垫坐可以靠,整個人靠上去软绵绵的,很是舒适。冯蕴昨夜睡得晚,靠上去便有些犯困。
耳房里气氛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巴望着正厅……
唯冯蕴昏昏欲睡。
敖七坐在她对面,倒了杯茶,在茶香袅袅里默默地看她,心里欢喜,想着跟她往后岁月都如此安静而坐,是何等快活,渐渐有些失神……
“敖将军。”
叶闯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敖七差点失手把茶盏打翻。
他惊了惊回神,脊背一身细密的冷汗。
“做什么?”
叶闯眉头耸了耸。
就知道这小子没存什么好心思……
见冯蕴也睁开眼睛看来,他咳了咳,按捺下调侃敖七的话,严肃着脸道:
“消息传出来了。”
敖七很是紧张,“如何?”
叶闯道:“第一个公布的试题是云川世子所出。我方和齐方尚且不知。”
没有想到会是从云川开始。
都以为云川会留到最后,成为压轴之题。
决胜点原本也在云川。
毕竟晋齐双方,肯定都会出有利于己方的题目。
大家都有些意外。
冯蕴问:“云川试题是什么?”
叶闯皱眉道:“好似是修复一幅什么残破的古画,叫,叫,江山秋色。世子手上有两幅,其中一幅是赝品,都有残损……”
耳房里的气氛突然便凝滞了起来。
众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这边有什么修复古画的人才,可以用来跟齐国打这个擂台。
冯蕴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我去更衣。”
小满立在门口,闻声赶紧过来侍候,但见女郎绷着脸,神情似乎带着深浓的不悦,心下不免惶惶。
更衣房里,小满问她。
“这个题,晋方会输吗?”
“会。”冯蕴说得笃定。
小满倒吸了一口气,“为何?”
冯蕴看她一眼,脸上隐隐生出一丝冷意。
“这个是萧三强项,无人可比。”
萧三郎能称南齐第一名士,知识渊博有才气是必然。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仅擅诗赋和书法,绘画精湛,更有一个喜好——修复古画古物。
经他修复的物品,令人称绝。
现在的人还不知道,约莫在萧三称帝后的正初五年,他查阅典籍,网罗名士,亲手撰写过一本修复的书籍,叫《碎物录》。
并在书中写,“惜物,如爱才”。
换言之,他是一个享受修复旧物并且能带来满足感的人。他对修复有钻研,又拥有世家大族传承下来的天然资源和知识,在这一局里,赢面可太大了。
更衣间出来,冯蕴洗了手,渐渐平息下来。
等再回到耳房,又是那一张温婉带笑的脸,就好像方才她脸上突然的情绪,只是错觉。
敖七松口气,“舅母……没什么事吧?”
冯蕴摇了摇头,“无事。”
敖七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小布包解下,塞到她的手上。
“给鳌崽准备的小鱼干,烘得脆脆的,你要想吃,也可以尝一口……”
“……”
这会儿冯蕴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她敷衍地笑了笑,“替鳌崽多谢哥哥,还是给它留着吧。”
敖七清澈单纯,浑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笑着咧开嘴便又坐了回来,往议厅方向看一眼,蹙眉发愁。
“这一局,怕是要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