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笑了。
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因为到了一定的地位,指鹿为马,颠倒是非,就不再是难事了。
叶闯的背后,还跟着小黄门陈禧,他身上捧着一个檀木托盘,里面放着一个锦绒盒子。
他双手呈上,毕恭毕敬地道:
“殿下听说夫人受了惊吓,特地让小人送来两根百年老参,给夫人补补身子,还说方才一时急躁生了误会,万请夫人不要见怪,就当是给夫人赔礼道歉了。”
冯蕴缓缓一笑,“臣妇怎能怪罪太后殿下呢?”
陈禧不多说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东西便告辞离去了。
“夫人。”大满轻声道:“眼下怎么是好?”
冯蕴轻轻一笑。
很显然,李太后不是那种心甘情愿作出让步的人。
除非,她不得不息事宁人,逼不得已。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她要是懂事,就该让这件事情揭过去。
但她不是那么懂事的人呢……
冯蕴慢慢起身走到窗前,垂帘微撩,只见外面人来人往,一股幽凉的风,扑上脸颊,凉飕飕的。
“别急。”
她略略抬手,指尖轻轻按在绾起的鬓发上。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
太后苏醒,晋使专程去齐方,为耽误了乐宴告罪,就好像方才的“刺杀事件”没有发生过那般。
齐方自是恭贺。
乐宴的大菜早已备齐,歌舞乐器也都准备好了。消息一出,表演照旧进行,一场小插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冯蕴沐浴着回廊的灯火走出来,发现天色暗沉沉的,阳光已不见踪影,整个议馆都掌了灯,忽远忽近,氤氲一片。
她精神有些恍惚,周遭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就连小满的声音在耳边,也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远远地,萧呈站在回廊的那一端,看着她。
俊美高远的面孔,神色淡淡。
他似乎并不在意此时二人的处境,撩了撩袍角,便慢慢朝冯蕴走过来。
冯蕴没有动弹,与他对视。
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变了很多。
前世的萧三公子如天上流云,俊美却遥远,如谪仙一般不落凡尘。但此刻的他,贴近了人间烟火,有了人味。只是身为帝王,显得比旁人疏离很多,淡淡的,整个人都淡淡的,唇边却有一抹捕捉不清的笑痕……
这一刻,冯蕴想了很多。
直到萧呈身上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飘入鼻端,这才发现风华绝代的萧三公子已在眼前。
“齐君。”她躬身行礼。
萧呈看着她,黑眸里泛起涟漪,好似温柔的眷恋。
“回齐国吧。他乡非故乡,他人非故人。”
冯蕴微微垂眸,满是嘲弄,却笑不出来,也没什么力气。
“看我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
萧呈一袭宽衣锦袍,衣袂在寒风中微摆,平淡的一笑,好似听不出她的讽刺,低低地道:“你不肯跟我,便不用入宫。回冯家也好,独立门户也好,我都依你。”
冯蕴暗暗一惊,嗖地抬起头来。
这男人看着温和雅意,其实十分霸道自我,惯常只有别人依着他的,哪里来的服软一说?
“你不用怀疑什么。”萧呈疲惫地一叹,“过几日我便要返回台城。我一走,你若留在晋国,从此再难相见……”
说到这里,他喉头一哽,眼生落寞。
“你我恩怨,暂且按下不表,你且要想好了,当真要远离故土,在晋国寄人篱下?”
冯蕴看着他,默然而立。
这张满是关怀的脸,清艳绝尘。
上辈子那时,当她在晋国受够冷遇和侮辱,乍然间听到来自故人的关怀,曾因这个人这些话而感动落泪……
现在却再难相信了。
“齐君此言差矣。”冯蕴只是一笑,脸色温和,却字字如刀,“在鸣泉镇,即使我想,齐君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我,不引来裴獗震怒,不引发两国争端?”
萧呈站直身子,自上而下的俯视。
“只要阿蕴愿意,我自有办法。”
“是吗?”冯蕴听出他语气里的笃定,在静寂到近乎窒息的氛围里,萧呈摒紧呼吸,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等她一个回答。
冯蕴许久才慢慢启唇,“齐君若有心,不妨帮点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