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尹请过目,这就是仵作写的验尸状,念真法师死前服用过宁神汤,寺庙保留的药渣都能对应得上……”
裴砚舟静静听他说下去,接过验尸状递给吉祥,他轻轻掰过死者下巴,拿来烛台照亮唇腔,发现一些食物残渣和汤药污渍。
罗志远继续道,“据仵作推测,念真法师在昏睡时突发呕吐、手脚抽搐等中毒症状。如果他身边有人照料,兴许当晚还能救回来,但我问过寺里方丈,念真法师平日独来独往,每晚诵经不许他人打扰,正因如此不幸意外身亡。”
吉祥对照着验尸状,看到死者嘴角的食物渣滓和早已干涸的药渍。
她翻开死者衣衫,仔细辨认过手脚四肢,死者双手用力张开,指骨蜷起,手背突显青筋,临死前确实有过抽搐反应。
吉祥又看了眼死者的嘴唇,不是那种中毒已深的乌紫,却是淡淡的青紫色,随后抬起死者双手翻看他十指指甲。
“大人,死者手脚痉挛略微变形,指甲光滑,没有变色或是出现黑斑,与其说是中毒身亡,我更倾向于呕吐窒息导致死亡。”
裴砚舟认可她的推断,但又补充一句:“有些罕见的奇毒,尸体中毒症状并不明显。”
吉祥佩服他的谨慎:“是,目前可见,死者呕吐物多为汤药,是否窒息死亡尚且存疑。”
裴砚舟轻触死者胸腔,朝罗志远伸出手:“宁神汤的药方呢?”
“有的,都在这儿。”罗志远转身拿起药方递过来,裴砚舟从尸体上收回视线,接过药方仔细研究。
“郁金、柴胡、当归、白芍……这是很常见的宁神汤方子,每一味药材皆为性温良药,即使过量偶发不适也未必能致人死亡。”
吉祥想到太后的固执,太医应该也是这样判断,她才不能接受念真法师死于中毒。
“大人,假设死者体内没有其他药物,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呕吐窒息,由于他身边没人照料,陷入昏迷无力自救导致意外身亡。”
看来真是一场意外,罗志远闻言松口气:“不错,裴府尹进宫禀告念真法师死于窒息,或许太后就能信了。”
后续查不出其他异常,仅凭验尸结果只能以此告终。
但裴砚舟接手的每一桩案子,他都未曾敷衍了事,哪怕罗志远恨不得立刻结案,他也不能忽略其他线索。
“死者呕吐物送至府衙,稍后我再查看一遍,天色尚早,我们再去趟慈济寺吧。”
罗志远按捺心中焦急,叮嘱随从照裴砚舟的吩咐行事。
吉祥围绕那具尸体来回踱步,死者唇腔暗褐色的药渍混淆了她视线,反复察看发现其中有些微尘粉末,按理说煮汤药的药材无需打磨,那一袋子药渣就是佐证。
即使个别药材需要打磨成粉,普通药铺也磨不出这种细粉。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裴砚舟,他命随从取来布条,从死者唇腔蘸取褐色粉末,与其他证物一并送回府衙。
慈济寺里人山人海,念真法师身故的消息传遍京城,从各地赶来的香客挤得水泄不通,焚香诵经送他最后一程。
方丈广庆大师听闻罗尚书前来,亲自相迎送他们去禅房,他见到吉祥多看了两眼,手持佛珠念声“阿弥陀佛”。
吉祥有样学样也对他合掌一拜,裴砚舟察觉有异却没表露,平静前往念真法师居住的禅房。
修行之人清心寡欲,一张床榻,一方书桌,桌前摆着打坐诵经的蒲团,所有物事一目了然。
门窗没有攀爬撬动的痕迹,床前药碗底部沉淀少许药渣,还有沾上呕吐物的枕头和被褥,裴砚舟命人都带回去。
朴素禅房更显空荡,裴砚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证物,吉祥来回查看几遍,目光停留在墙上那幅经文。
广庆大师面容慈祥望着她,裴砚舟心底又浮现那种怪异感,抬手示意对方进一步说话。
广庆大师有所预料避开罗志远等人,随他走进幽静树林中:“两位施主缘自前世,今生修成正果实属不易,老衲祝裴府尹喜结良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砚舟没必要多作解释,他在意的另有其事:“待我百年之后,她可否会孤单?”
广庆大师点到即止:“一弹指间,功名利禄转盼成空,生亦幻,灭亦幻,心念若明,刹那永恒,善哉,善哉。”
裴砚舟顿悟,他拥有这一世情缘已觉欢喜,何必为了幻想中的痛苦,忽视当下拥有的幸福。
他照例询问念真法师的生活作息,以及他在慈济寺多年来的经历。广庆大师逐一作答,两人走回禅房,吉祥还在聚精会神琢磨经文。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广庆大师:“这幅经文是念真法师亲笔书写的吗?”
“正是。”广庆大师一眼看穿她心思,“请问与查案有关吗?”
吉祥迟疑的空隙,裴砚舟端量上面字迹心念微动,恳请广庆大师允许他们借阅几日。
吉祥如愿取下那幅经文,回到府衙神秘兮兮与裴砚舟一起察看,两人挨着肩膀,头靠着头,逐字逐句地分辨那些字迹。
吉祥单手托腮瞟一眼裴砚舟:“大人有何发现?”
裴砚舟嘴角微弯:“你在禅房就看出来了,何必问我?”
“那万一是我看岔了呢?”
“不会,你的眼力从未有过差错。”
吉祥被他哄高兴了,眼底迸射出兴奋光芒:“那你相信世间有笔迹相同的人吗?”
裴砚舟览阅经文的目光充满审视。
“正如世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每个人的笔迹也有不同,执笔姿势,下笔力道,乃至书写人的性情习惯,都将决定笔迹差异之处。因此,世间不同的两个人,没有可能写出相同的字迹。”
吉祥心里的推测得到证实,眼底光芒却一点点黯下去,悄然蒙上层层疑云。
“照大人这么说,念真法师怎会是春闱榜上有名的进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