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又笑,只当她是不谙世事,压着声音回说:“这可不一定,真要想把人带进来,总是有法子的。什么堂侄表弟的,名分多得是,说到底也都是这个。”女人伸出涂了美指油的小指比划了一下,让桌上的太太们都抿嘴笑出声来。
“原来还有这门道,那我今个儿真是学着了。”龚饶美皱皱小鼻尖,故作神秘说,“这么说来,那日我在店里遇到的那位夫人与她表亲约莫也是有这层关系了,怪不得当初我瞧着那么别扭,说是表亲未免也太过亲密。”
“哟,是哪家太太?”桌上众人纷纷竖起耳朵,这种嚼舌根子的艳色八卦,没人不愿意打听的。
这事儿本就无从查起,龚饶美装作可惜地说:“眼生得紧,是头一回来的新客,也没买什么,就逛了逛。若是下次再来,我可得瞧仔细。”
太太们一见没下文,都惋惜地咂舌,但觉这话题有意思得很,就继续盘了下去。“敢这么招摇过市的,大约也是个寡妇,自在的。”
“多大年纪?”
“得比我娘大上几岁了,那‘表弟’也就二十出头。”
“哎呦呦,可不得了,还是个吃嫩草的。”众人调侃哄笑。
龚饶美想了想,说:“我跟声声姐说了这事儿,她还提醒我说搞不好是个撞了拆白党的,让我留心些。可听说拆白党嫌麻烦都不吊寡妇的不是吗?”
沈竹声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她赶紧飞速往那方向瞥了一眼,就看见龚饶美在给她悄悄打眼色。她连忙点头称是。“啊,嗯,拆白党最近好像很猖獗,小心些总是好的。”
听她要说了这句就要停下来,龚饶美赶紧追着又撞她。这可让她懵住了,马上在脑子里转自己漏了什么话茬。沈竹声虽然不是个机灵的人,但并不代表她脑子不好用,转了没两转就立刻补充说:“啊,月将……晁六少跟我提起过,据说他最近在研究一桩拆白党的案子。”
“听说是个富家少爷在船上撞上了女拆白党,被骗得一文不剩,就前几天的事儿,人还没抓住呢。”龚饶美从旁助攻道。
太太们发出小小惊呼,随即七嘴八舌开始了对骗子的口诛笔伐。
这个话口子打开来,便自然有人把它越扯越大。终于有一位夫人摸着牌时想起事情来。
“对了,说起来电汽事务所总务科林科长家的太太,以前常来打牌,后来不是也突然不来了吗?好像就是撞了拆白党了。”
“哪个?”
“我想起来了,总戴珍珠首饰的那个。”
“噢,赢了牌就嗓门大,老抱怨家里男人只疼姨太太的那个?”
“是了是了。”
“林家人说她是回娘家了,我听闻可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啊,是被休了。说是外头有了男人,老从家里往外拿钱,被林科长发现了。结果那姘头还卷了钱跑了,她落了个人财两空,也够惨的。”
“老天爷,还有这等事儿?”
“我记得她最后那几回来,身边就带着个年轻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了,真是世事险恶,当时我们就坐在那边那个桌上打牌来着。”这位太太用手指了个角落的桌子,众人纷纷视之若猛兽,好似那曾经被拆白党坐过的位置会扑过来咬人。一众富贵不知乐业的夫人们只是曾在那桌旁坐过就仿佛经历了人生最刺激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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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饶美与沈竹声趁机对视了一眼。后者开口问:“太太可还记得那男子长相?”
对方还在回味历险的滋味,闻言面露难色。“这个,也隔了好些日子了,恐记不太清。”
“能想起一些特征也是好的,”龚饶美从旁鼓励道,“万一真是一伙儿人,说不定就能帮上晁家六少的大忙了。”
一听这晁家的名号,这太太也心动起来,绞尽脑汁地回想。毕竟能在三大家族的人面前卖上个人情,可比靠在这打上一百场牌有用有面儿得多。能看出她是真情实意地想要显示自己的有用之处,可也能看出她是真的陷入了困难。
她想了好一阵子,才最终叹气,说:“具体模样当真记不清楚了,就记得长得很是俊俏,个头不算高,穿得还挺讲究,挺会来事儿的。唉,我这脑子,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话说到这儿,沈竹声才悟出了龚饶美为何非要拉她到这个地方来。
她们二人就算在外面转到天荒地老,能撞上拆白党的概率也不算高,要拼上太多运气在里头。可这里不一样,安青夫人的俱乐部就好比一个巨型情报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依傍着各种消息人情活着,每一个人背后都是巨大的社交信息网。即便这些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不全是百分之百真实的,那也远比上街碰运气强太多太多。
就好比,尽管这位夫人没能想起那拆白党的模样,可电汽事务所总务科林科长的名字可是实打实的线索,追着查下去总能找出点儿什么。
而这,还仅仅是刚开始打的第二圈牌。
沈竹声心下了然,与龚饶美交换了一个略带欣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