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倒满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道:“桓温第一次北伐,我在父亲书房中看到父亲写的日志,他老人家提到桓温兵分四路,亲率主力从江陵取道武关;司马勋率军出子午谷;桓冲水军出襄阳;王擢出兵进攻陈仓;声势浩大,锐不可当,但最后由于氐秦坚壁清野,孤军冒进,且犹豫不前,不能速战速决,最后断了粮草,大败而归。”
朱序拍案道:“哎!要是换了太——”
旁边桓伊偷偷地在他肋下打了一拳,他意识到不对,提及太尉来,会勾起陈望和众人的伤心之情。
遂改口道:“广陵公带领我们北伐,此时,我们已经在邺城过元日节了,哈哈哈……”
陈望谦虚道:“我年纪尚轻,将来也要仰仗诸公辅佐,我们勠力同心,收复失地,再造江北大好局面。”
“好!就盼着这一天呢!”朱序端起酒盏来,大声道:“我们一起敬广陵公一杯,祝我们兖州大军将来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说罢,大家一起举盏,一饮而尽。
喝完后,四人将酒盏在炕几上重重一顿,一起搂着脖子,唱起了陈望在当初在历阳听到的王蕴和江卣唱的兖州军战歌。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
“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歌声浑厚而又雄壮,冲出了守陵房舍,回荡在漫天大雪的除夕之夜。
陈望听着他们的歌声,看着窗棂外那漫天大雪。
醉意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一名银盔银甲,殷红战袍,胯下紫骅骝,手持黄铜大砍刀的大将,威风凛凛,如灌江口显道二郎神下凡一般,带领着一支精骑,雪夜长途奔袭在淮北平原上。
陈望心潮澎湃,将来一定要体恤下属,重用这帮重用之士,暗暗发誓决不辜负父亲的遗愿,做出一番保国安民的大事业。
同时,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几个人一直喝到过了子时时分,尽欢而散。
陈望知道出自铚县桓氏、吴郡朱氏、陈留江氏都是当时之二等大族,亲朋故旧遍布江南。
明日必定忙碌不堪,也未挽留。
送走三人后,陈安一边跟陈望讲着往事,一边冒雪向陵园走去。
陈望这才知道,原来陈安是彭城郡羯人军队屠城后的一名三岁孤儿,被老广陵公陈眕举家南迁路过时救起,才来到了广陵公府。
进了陵园后,二人分别给祖父、祖母、父亲还有柳绮上了香,回到了屋内。
此时,家丁已经把残羹剩饭收拾干净,倒好了茶水。
陈安白皙的胖脸上涨的通红,喷着酒气,神色庄重地道:“长公子,柳绮是怎么解决的?”
陈望就从找王献之验证陈安查获的给私通鲜卑密信开始,在这里又遭五斗米教杀手突袭,自己诈伤,求得太后安排,加上找了毛安之的御林军协助,在广陵公府灵堂上火烧众贼道和柳绮的事说了一遍。
陈安听得也是心惊肉跳,心有余悸地道:“唉,还是谯国夫人有远见卓识啊,幸亏派了个人保护你,这帮妖道真歹毒,万一你真被划上一刀可就麻烦了。”
“是啊,我的命乃是大娘所救。”陈望不无感慨地道。
接着他话锋一转,蹙眉道:“不过据周全说少了一具尸首,也就是说跑了一名妖道,我担心是孙泰。”
“啊?”陈安一听也是一愣,他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边思忖着边道:“这样,我回历阳后速派人手在江南暗访查找此人。”
陈望点头,诚恳地道:“唉,都是我疏忽大意,只得如此,那就有劳叔父了。”
“长公子不必太自责,好歹处理了柳绮这块大心病,这是太尉生前都颇为棘手的事,我也曾进言让他早做决断,他迟迟不肯做这万难之事,就是为了二公子和三公子,致使现在让您屡遭陷害,身处险境。”陈安叹着气,手抚短髯道。
“父亲太重亲情了,不忍祸起萧墙,导致二弟三弟幼年丧母,产生季孙之忧。”陈望也跟着点头道。
“长公子日后有何打算?”陈安抬头盯着陈望问道。
陈望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陈望缓缓地道:“氐秦已占领洛阳、虎牢以西中原地带,恐明年就会大举伐燕,一旦慕容鲜卑灭亡,淮河以北将呈现出几十年未有的大一统局势;这样,寿春就成为了重中之重,但目前我还在建康,我们兖州势衰,仅有父亲在时不到一半郡县在手,国内还不足以与桓温抗衡;他必定过完元日节讨伐袁真,到时我们伺机而动,待他们双方打得两败俱伤时,一举拿下寿春。”
一番长篇大论的分析,点明了江北几方面错综复杂的局势,令陈安心中佩服不已。
他频频点头道:“唉,以前我也没想通为何要收缩防线,将辛苦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让,现在也想通了,长公子,据传闻桓温北伐大败,必会转移视线于国内,重树个人威望,您可要当心啊。”
“叔父明鉴,”陈望朝陈安竖起了大拇指,接着道:“我见过陛下还有一些京城官员对桓温北伐失利喜形于色,奔走相告,岂不知他会掀起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来重树个人威望,这是历史上屡见不鲜的手段。”
现实社会中陈望看过父亲书橱里有关文革的书,为了防止权力旁落被人架空,伟人也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从而使自己达到了封神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