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站起身来,客气地挽留了几句后,和陈望一起出了书房。
回到中堂上,见司马熙雯和刘娉相谈正欢,调侃着永和年间的人和事,并互相做着补充。
她俩恰好谈到了荀灌唏嘘不已,也就是现在六部尉荀蕤的姐姐。
陈望听着荀灌的名字,忽然想起了在现今社会他小时候,爷爷家里挂的年画就是荀灌娘。
骑着高头大马,银盔银甲,身披素袍,手持亮银枪,英姿飒爽,浓眉大眼,人物形象饱满,充满了过年的红红火火意味。
因为荀灌的丈夫周抚和儿子周楚都是桓温手下大将,先后任益州刺史,替桓温把守着川蜀地区。
但父子俩在六年中相继离世,桓温痛失良将,犹如断了左膀右臂,剩下荀灌一人,去年回了建康居住。
司马熙雯和刘娉都去周府探望并安慰了荀灌这位昔日的巾帼英雄。
谢安和陈望在旁听了一会儿,司马熙雯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
陈望取过谢府丫鬟递过来的皮氅,帮司马熙雯穿好,两人在谢安夫妇的相送下,出了谢府。
黑漆漆的乌衣巷中空无一人,虽然没有风,但岁暮天寒,凛冽料峭。
来的时候星光璀璨,回的时候有些变天,巷子里暗了许多。
陈望搀扶着司马熙雯的胳膊,母子俩把臂徐去。
“大娘,跟谢夫人有没有说起谢家姐姐的事情?”陈望忍不住问道。
司马熙雯笑道:“我们俩还没说起令姜的事情,你们就从书房出来了。”
“啊。”陈望答应了一声,心道这一定是谢安嘱咐过谢夫人,由谢安来讲这个条件,所以谢夫人才陪大娘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个时辰。
随即笑着调侃道:“哈哈,大娘,你下午还声色俱厉地要登门求亲,怎么来了连提都不提了?”
司马熙雯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懊悔地道:“对啊,我怎么一和刘娉说起话来,就忘了呢,不行!我得回去说说去。”
说着,就要转头回去。
陈望大急,赶忙扯着司马熙雯的胳膊,满脸堆笑地道:“大娘啊,您还是别去了,都这么晚了。”
“呸,臭小子,你以为我真忘了?”司马熙雯啐道:“还不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和谢安一定进书房去谈这件事了,我如果再说,咱俩所讲不一致,岂不是坏了事情?”
陈望心中不由得赞叹不已,大娘真不愧是出身显赫,见识不凡,外表脾气急躁,内里却是心思缜密,深谙官场之道,如果平民女子即便是嫁入高门士族,也绝不会有此见识,佩服,佩服啊。
于是赶忙搀扶着司马熙雯向前走去,边夸赞道:“大娘,父亲娶了你真是父亲的福分,您真是冰雪聪明,女中豪杰啊。”
“滚……”司马熙雯笑骂道:“臭小子,在外沾花惹草,我看你怎么收场。”
随后又叹了口气道:“谢安虽然外表风度雅量,温文儒雅,且有宰相之才,但为了家族利益,有谁会做到不藏私心呢?”
陈望默默地点着头,压低声音道:“他对孩儿说可以不取谢家阿姐,但——”
司马熙雯打断了陈望的话,幽幽地道:“不必对我讲,望儿,你们朝中大臣之间的事儿,我们妇道人家不好参言,影响你的判断力,你只需记得多留个心眼儿行了,凡事看得远一些,别只顾眼前利益。”
“是,大娘,孩儿谨遵您的教诲。”
“唉,我不知道叔仁他那位刘氏夫人会不会来咱们府上,为王法慧的事儿吵闹不休,到时候我非打你板子不可。”
“嘻嘻,大娘,那是您亲家母,您可要好好接待哦,就把孩儿往好里夸……”
“你个臭小子,一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那种……”
“不能,不能啊……”
清冷的乌衣巷中,留下了娘俩说笑声,随着映在青石路面上长长的身影传出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