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文武默不作声,心怀感激,尤其是第一次上战场提着刀砍人的殷仲堪、谢琰。
二人被沮渠法弘和梁成着实吓得不轻,这是在建康想过但没见识过胡人的勇悍,前线作战如此血肉横飞,惨绝人寰。
回到座榻中的朱序一边咬着胡饼,一边道:“明日末将愿为先锋,将功赎罪,与那梁成决一生死!”
陈望摆手道:“梁贼固然凶蛮,但今日最后的重甲骑兵统军者才是王猛麾下悍匪,虽诸公也是骁勇善战,但万一有闪失也是我心不忍,当用计除之为好。”
众人心有余悸,纷纷点头,闻听陈望说用计,那自然更好。
陈安手抚八字胡,蹙眉道:“看氐贼巨汉,非常像传说中的氐秦前将军张蚝。”
“哦?前将军张蚝?”陈望心中一震,这可是个人物,为了不使众文武恐慌,忙笑道:“他比我官职还高,是不是我们的迎接规格有点低了啊,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低声哄笑,边吃起了胡饼,喝着葵菜汤。
魏晋武职官阶中,前后左右带了个军字的是四品为“杂号将军”,不带军字的是三品,与四征、四镇、四安、四平、中军、镇军、抚军为一个品阶,加上更高一个级别的骠骑、车骑、卫、大等将军称之为“重号将军”。
比如陈望是前军将军,张蚝是前将军如果都是在一个朝廷里就矮了一级。
正说话间,长史王恭、别驾郗恢一起走进大帐。
陈望挥手令二人坐下吃饭。
王恭、郗恢坐下后,却是吃不下去,因为他刚刚率领部下打扫了战场,清点了阵亡、负伤人数。
陈望问道:“伤亡数量如何?”
“禀前军将军,我方将士阵亡八千六百四十九人,轻重伤达七千六百二十七人。”王恭英俊的面容上浮起了悲痛之色。
郗恢红起了眼眶,沉声道:“负伤者多半残肢断臂,恐再无劳动能力。”
大帐中弥漫起了悲伤之情,众人不再说话,只有咀嚼胡饼的声音此起彼伏。
“打仗哪有不死伤的?”陈望慷慨激昂地道:“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粉身碎骨寻常事,但愿牺牲报国家!”
兖州旧将们纷纷击节叫好,新来的建康高门子弟则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陈望也不怪罪他们,自己四年前在虎牢关前面对鲜卑大军也是紧张地瑟瑟发抖,都有个适用过程。
吃完饭,陈望令大家回去歇息,依旧由王恭、郗恢二人负责整个大营的警戒防御。
等大家走后,陈望在座榻中躺了下来,双脚搭在另一端的扶手上,双手托着脑袋,看着大帐顶棚出了神。
回想这白天战场上的细节,在脑海中一幕幕像过电影一般划过。
己方这些将领们,像朱序、桓伊、江绩等虽然跟随父亲征战淮北、中原,但最近四、五年也疏于战事,而自己那些国子学的同学们更是初出茅庐。
根本无法同连年征战,一直处在刀光剑影,烽火硝烟中的氐秦将领所比拟。
氐秦在关中立足二十年来,处在四战之地,向北打铁弗匈奴、拓跋代国,向南打过仇池、东晋,向西打过凉州,向东打过鲜卑燕国,而且自己内部还爆发过持续好几年的“五公之乱”。
可以说从来就没停止过战争,诞生出了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文武双全的举世名将。
这跟当年自己父亲对阵的鲜卑白虏不可同日而语,鲜卑只有个慕容恪鹤立鸡群,剩下悦绾、慕舆根也算良将,慕容垂不算,因为他当年根本就是个闲人,除此之外,再找不出什么能征惯战之将。
而现在慕容垂也在氐秦效力,如果他今天也在山桑……
不敢想,呵呵,双方无论从将领到军兵,再到装备,人家氐秦在王猛治理下国势强盛,战士们都武装到牙齿了,相差有些悬殊。
陈望一阵苦笑,王猛率领的只是一支偏师而已,更多的氐秦名将如今都在关中,正觊觎大晋的汉川地区。
要是今天自己没留个后手,二弟和骁骑营,恐怕现在也不能躺在这里,已经躺在山桑的监狱里了。
现在还不知道氐秦方面的战损,自己在战车上观望,应该是比己方伤亡要小的多,当然,算上战马的话,大体相同了。
今天这一战在王猛和他手下众将心里恐怕只是热热身而已,而自己一方已倾尽全力。
想着想着,一时间倦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一早。
陈望穿戴好盔甲,跨上龙泉剑,出了大帐门。
看见守在门口的周全,便问道:“伤病军兵的营帐在哪?”
“好像昨晚伤病军兵都转移到振武将军后军去了。”周全答道。
陈望点头道:“走,随我去看看。”
“您不先吃了早饭?”
“去后军吃也行。”
说罢,二人上了战马,向后军奔去。
来到后军大营,江绩和柏华听军兵说陈望来了,赶忙出来相迎。
四个人一起去了伤兵营转了一圈。
慰问完了伤兵,与军医聊过了药品是否充足,陈望叫来了郗恢,令他派人把伤兵分病情轻重,依次送往寿阳去休养。
回到中军大帐,已是中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