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点头,站起身来,向大堂内众文武高声道:“后院已烧开热水,准备好了布衣,请诸公稍微清洗一番,来前堂用饭。”
大堂上的众文武闻听此言,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水汗水混杂一起,又臭又腥,大家高高兴兴地向大堂后面走去。
等众人走尽,陈望吩咐顾恺之道:“快,把大锅架在前院和校军场,这里招待将领,校军场招待军兵,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一番。”
顾恺之顾不得施礼,赶忙转身向外跑去。
陈望脱掉铠甲,穿上一身青色长袍,走出了大堂,来到前院。
不多时,外面有军兵抬进来数口大铁锅,架在大青砖临时垒起的炉灶上,升起了火,加上水,有的蒸米饭和蔬菜,有的添加上佐料煮猪羊肉。
他来回走在几个灶间,闻着飘出来的肉香味,不禁口水直流,忍不住询问做饭的军兵道:“可要炖熟了啊,如果半生不熟的会肠胃不适,令大人们上吐下泻,定当治罪。”
军兵忙躬身道:“不敢,不敢,一定炖熟。”
“打开,我尝一块。”陈望吩咐道。
军兵赶忙掀开锅盖,只见锅里浓浓的汤水像乳汁般嫩白,从里面用叉子插出一块羊肉,递给陈望。
陈望接过,咬了一口,两腮臌胀着呼出热气,烫得他呼呼直喘,差点吐了。
但久违了的羊肉膻味和鲜味充斥舌尖,打开了味蕾,不柴不腻,身不由己地咽了下去,抬起袍袖,抹了抹嘴边的油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了下一口大锅。
一盏茶多的时间后,三个月没吃肉的他已经尝了个八分饱。
正打着饱嗝,众文武从后院陆陆续续走出,几十个人都是腰扎丝绦,身穿白色布衣。
陈望暗笑,这就跟现今社会中从洗浴中心刚出来的样子差不多。
他赶忙招呼着众文武坐下,大家在前院中把案几围成一圈,坐在了座榻上。
军兵们把饭菜端了上来,没人跟前满满一大碗。
陈望挥手道:“先吃,先吃。”
说罢端起大陶碗,率先吃了起来,前院中响起了一片唏哩呼噜的声音。
肚子填饱了一半,前院里热闹了起来,谢琰前来拜见堂兄谢玄;
桓石虔和桓伊祖上虽是两个县的但也是同宗,二人相谈甚欢;
滕恬之则跟王恭、王忱、殷仲堪、郗恢等人本来就相识,都是建康世族子弟,聊得热乎起来;
更有北府兵的将领们过来拜见陈安,和他汇报着在广陵练兵的情况,他们能从逃难的流民到今天的将领都是陈安从军中选拔出来。
陈望本来就尝过了许多猪肉羊肉,再加上这一大陶碗,不禁打起了饱嗝。
在他身旁的谢玄关切地问道:“前军将军无碍吧?”
“无碍,无碍,心中高兴,还没打过如此大的胜仗,哈哈哈。”
“这就好,这就好,贵部被围之时,舍妹即给我来信了,她无比牵挂,前军将军如有空闲,给她回个信。”
陈望心中一阵感动,自己给她们的信还没有发出就被围困在了谯郡,惭愧,让她担心了。
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再问道:“幼度兄,你是怎么知道从西门这个切入点杀进来的?”
谢玄把身子向他靠拢了一些,“东门牺牲了封厉,那边人数众多,南门是氐贼巨酋苻融中军所在,兵多将广,且外围还有张蚝、梁成第一道防线,如在这两处发起攻击,恐怕没有到城下就损失殆尽。”
“方向对了,努力才有意义,”陈望点头赞许,继续问道:“那你到了氐贼并州军外面,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谢玄跟着点头,答道:“前军将军说的好啊,但没有氐贼全力攻城,分散注意力,即便是方向对了,末将再有十万人恐也难以解围。”
“哈哈哈……”陈望大笑道:“幼度兄啊,你我当浮上一大觞,知我者,幼度兄也!”
说罢,陈望端起身前陶碗道:“以水代酒,莫怪,请!”
谢玄慌忙端起陶碗道:“前军将军言重了,末将在广陵就听闻您少年英雄,孤身北上,查明柏杰大人一案,大破鲜卑于虎牢关,攻取寿阳袁瑾,以一己之力扶新君上位,昭德殿怒斥桓温,夜袭天险硖石口和下蔡,涡水一战再败王猛,用兵如神,末将真是相见恨晚,以后还望前军将军多多教诲。”
他一口气把陈望穿越而来四年干得事情如数家珍道了出来。
陈望暗暗吃惊,这小子还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战略战术跟我不谋而合,从未谋面却把我的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将来可别成为对手啊。
二人以水代酒,各喝了一大口。
放下陶碗后,谢玄再问道:“末将有两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啊,王猛为何回了长安换了苻融?而苻融为何突然开始攻城了?好像一步步都在向对我军有利的方向前行。”
陈望隐去了陈安派人去长安找人运作王猛的事情,他抬头看着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不停探讨昨晚战况的众将们,笑道:“可能关中有急事吧,谁知道呢,这些年虽然氐秦对外扩张迅速,但内乱也没停止过。这个苻融嘛,年轻,经不起刺激,哈哈哈……”
说完,陈望顿了顿,谦虚地道:“幼度兄过奖,这哪是用兵如神,都是凑巧,哈哈,还劳烦您亲率部曲浴血奋战解了谯郡之围,惭愧。”
谢玄道:“此次谯郡被围,并非前军将军之过,实是氐贼势大,竟然在关东六州短短时间集结了六十五万大军,足可见其国力远非我大晋可比拟,真真令人匪夷所思。”
“唉……我当初一见城外氐贼也是惊讶,军力是其一,王猛手下将领的执行力更令我意外,大雪之夜,长途奔袭……”想起那天早晨发现被围困,心有余悸,陈望仰天长叹,又道:“益、梁二州沦陷也是始料未及,氐贼将更加强大,未来与我大晋必定有一场大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