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看着大家高兴,把初见王国宝的不快化到了九霄云外,紧绷着的脸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面子上的工作还是得做一做,好歹王国宝也是钦使,从千里之外的建康来。
陈望抬手叫来亲兵,大声吩咐道:“今日破一破例,钦使一路鞍马劳顿,命人在前院摆上宴席,取城父高炉酒来,为钦使接风!”
众文武闻听,更加欣喜若狂。
陈望治军甚严,众文武自从跟随他从庐江郡起兵以来到现在还是滴酒未沾。
王国宝一听取酒,再见文武官员眉飞色舞,颇感意外,遂问道:“这高炉酒为何酒,诸公如此高兴?”
心情大好的陈望在旁笑道:“钦使有所不知啊,高炉酒乃淮北名酒,有‘汉三杰闻香下马,高炉酒十里飘香’之美誉,你可以品一品。”
“哦哦,如此,卑职可要尝尝这淮北特产喽。”王国宝手抚着光秃秃的下巴道。
这时王忱、谢琰走上前和王国宝寒暄起来,堂下更是一片沸腾,因为王国宝带来的御林军都是昔日毛安之麾下部曲,跟着钦使来谯郡职责礼仪所在,表情庄重,宣完诏书,完成了使命,大家围在毛安之身边一起作揖,笑谈离别后的台城近况和思念之情。
陈望看着人群中陈顾、柏华正在接受大家的道贺,郗恢指手画脚的不知在描述着什么,逗得大家不时发出哄堂大笑。
就连陈安也喜形于言表,作为一名家奴出身的伴读,如今也迈入了国家高级将领行列,前将军,哈哈,关羽关云长不就是蜀汉的前将军嘛。
陈望也替大家高兴,心里是美滋滋的。
同时为自己刚见王国宝时的鲁莽表现暗暗自责起来,自己现在已经贵为三品武职还是一方诸侯,在现今社会那就是大军区司令员了,何必跟一个小小的王国宝一般见识?
俗话说的好,强者只会向更强者挥刀,只有弱者才专挑软柿子捏。
再说了,眼前这些乐不可支,心花怒放,现在看起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曲们,跟着自己打天下,建功立业,为的是对自己有深厚的革命友谊?
不不不,绝对不是,冷静的分析,大都是图个荣华富贵,光耀门楣,将来封妻荫子嘛。
当然,陈安不在此列,陈顾和柏华也不是。
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呢?
忽又想起了当年梦中的父亲陈谦那如醍醐灌顶般的话语:“不必愚忠,彼可取而代之”。
但现在看来从皇帝到宰辅、大臣们,还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真有那么点中兴的意思。
正在脑补着将来两淮地区的宏伟蓝图,力争冲破父亲那巨大的光环笼罩,建立一个忠实于自己的团队时,只见顾恺之从堂下走上,穿过人群,来到他身前,低声道:“平北将军,宴席已备好,随时可以开宴了。”
“好,辛苦了长康,开席吧。”陈望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向众人高声喊道道:“诸公,诸公……”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战后谯郡尚待时日振兴,今日我们为钦使接风,就在前院内,有请国宝大人就座!”
陈望话音一落,众文武官员一起向王国宝躬身施礼,闪在两旁。
王国宝意气风发,向陈望一拱手,又朝众文武微微颔首,率先向堂下走去。
这就是为什么大臣都抢着做钦差大臣宣慰四方的原因,不论你是几品官员也不论你过去做过什么,此时此刻,你就是代表着皇帝陛下。
陈望给足了王国宝面子,随在他身后来到前院中。
当中首席陈望请王国宝坐,自己在下首相陪,上首是陈安,文武官员按品级坐在了两厢。
酒菜很快就流水般送了上来,谯郡郡衙的前院中一时间浓香四溢,正值春深,微风轻拂,舒爽惬意。
首席三人像是有了默契一般,都决口不谈国事,只是说些琐碎小事,但共同语言并不是很多。
待上齐酒菜后,陈望向陈安点了点头,陈安会意,在座榻中躬身,客气地问道:“钦使大人对淮北同僚有何指示,请讲几句如何?”
王国宝虽然没做过官,但经历酒席倒不少,知道自己得说几句开场白,他朝陈安、陈望客气地微微点头,环顾众文武,起身朗声道:“卑职受今上嘱托,代天北上宣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谯郡人才济济,皆乃我大晋忠臣良将,这个,这个……”
这个场面讲话虽然他准备了一路,但大姑娘上轿头一次,还是忘了词,因为他以前出席的大多数都是青溪、秦淮脂粉之地的画舫酒楼,歌伎陪伴,笙歌燕舞。
现在满眼望去都是胡子拉碴,线条粗犷的武将,即便是文官们也似乎与在建康时不一样了,他注意到连自己的四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王忱都开始粗着嗓门满嘴脏话了。
陈望暗笑,怪不得连你老丈人谢安都不给你安排工作,就这个水平了,和你主子司马道子一样,满脑子除了醉生梦死就是玉体横陈的狂蜂浪蝶。
“这个酒啊,高炉酒,卑职还是平生第一次饮用,有幸与兖州诸公同席,”说着说着,王国宝语无伦次起来,只得转向下首的陈望道:“下面,请陈平北讲两句。”
陈平北,前面是姓后面是官职,就像现如今地陈总、陈经理、陈主任一样。
“咳……”陈望清了清嗓子,只见座榻中的众文武除了陈安,“唰”地一声全体站了起来。
令王国宝暗暗咂舌,心道,这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陈望在兖州的权威就如此之高了,回去我得跟道子好好说道说道。
陈望笑了笑,伸出右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但没人敢带头坐。
“方才钦使国宝大人讲得很好啊,大家都是大晋的忠臣良将,要时时谨记!陛下对我们的赞誉和赏赐太过丰厚,真是愧不敢当啊。”说着,陈望面容一肃,拔高了声调,“陛下英明神武,圣恩似海,我等臣子当不负陛下所望,厉兵秣马,恢复故土,驱除胡虏,迎陛下还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罢,陈望站起身来,端起了酒盏,王国宝和陈安也站起身来与众文武一起端起酒盏,高声颂道:“迎陛下还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罢,众人一起举盏,一饮而尽。
王国宝伸手高声道:“诸公请坐!”
但众文武没有人应声。
王国宝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僵在当场,不知该坐还是不该坐。
陈望伸手请王国宝坐下,然后自己坐下,众人才跟着坐了下来。
没有了酒筹雅令,丝竹音乐,没有高台芳榭,花林曲池,取而代之的是大盘大碗的酢肉和烈性米酒,王国宝强忍着不适,不时驱赶着案几上的苍蝇蚊虫,与大家一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陈望虽然较前面对王国宝有了更多礼遇,但仍然较为矜持,共同语言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