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咽了口唾沫,抬手道:“陈卿请起,朕已命祠部筹划办理卿之婚事,不知卿意是否在建康成婚?”
陈望犹豫了一下,在京城成婚,可以让太后老妈高兴,岳丈王蕴一家也在,但唯一不妥的是谢道韫怎么办?
她可是不惜背叛如日中天的陈郡谢氏,偷偷跑到谯郡,苦等了自己三年。
当初阿姐陈胜谯在广陵公府拍板王谢二女不分大小,一并为正妻。
如果在建康跟王法慧成婚,再回谯郡,那就有了先后,对不起谢家老姑娘的一片痴心。
于是欠身道:“承蒙陛下关爱,微臣欲在谯郡成婚。”
“如此甚好,朕会派祠部官员赴谯郡颁赏并按亲王礼仪办理,赐乘舆、乐班、御酒。”
“多谢陛下圣恩,”陈望施礼道谢,想了想又道:“臣闻陛下将鄱阳公主许配给左仆射三公子王熙,不知可立过婚约否?”
司马曜心中暗骂,这是立王法慧为后的附属条件,既然王法慧是你的了,这桩婚事也不可成立,我那妹子还可用来笼络更强大的世族婚配。
但一想自己贵为一国之君,如果反悔,经陈望之口又将传得沸沸扬扬,。
沉默了片刻,于是强做笑意地道:“王熙出身名门,秉性温良,文采斐然,少有声望,朕已与淑太妃已商讨过,召为驸马。”
“微臣代臣妻一家,叩谢陛下,叩谢淑太妃之隆恩。”陈望再次躬身施礼道,然后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司马曜,等待他的下文。
司马曜会意,提起桌案上的毛笔饱蘸了墨汁,在麻纸上写下了婚姻,附上了鄱阳公主司马倩的生辰八字,吹干墨迹,递给了陈望。
陈望双手接过,折好,揣入袖中。
这时,一名宦官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司马曜躬身施礼道:“启禀陛下,骠国进贡能言善辩的鹦鹉已经送到宫中。”
“哦?”司马曜似乎没听清,猛地一仰头,直直地看着宦官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骠国进贡能言善辩的鹦鹉已经送到宫中。”
“可是真的吗?现在何处?”司马曜眼神中放出异彩,有些煞白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红晕。
“现在御花园内的暖阁中。”
“哦……”
陈望正好也不想再废话下去了,他还要去看看陈观,再去找王法慧。
于是趁机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陛下国事繁忙,心系于天下,微臣深恐打扰,请容微臣告退。”
司马曜勉励道:“陈卿世代忠义,功勋卓着,为我大晋赴汤蹈火,斩将搴旗,望日后能持之以恒,不懈奋进,中兴大晋,恢复河山。”
“臣受先帝托孤之恩,又得淑太妃、陛下隆恩,虽万事不足以为报,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陈望边慷慨陈词,边一揖到地。
说罢,听听司马曜没有什么动静,于是躬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
不想迎面与一堆肥肉撞了个满怀,扑鼻而来的是脂粉香气,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虚肿滥胖的琅琊王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刚待要开口骂,仔细一看,是陈望,脸上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似乎并未料到能在这里遇到他,一双因纵情酒色熬夜而通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看向陈望。
陈望也盯着他看了半晌,撇嘴用鼻子发出哼哼冷笑,拱了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一边甩着宽大的袍袖和肥大的袴裤快步向前走着,一边嘴里骂骂咧咧,TMD这个死胖子比司马曜还坏上十分,八成是他或者王国宝故意把我西去凉州路线透露给了五斗米道的孙泰。
司马曜自恃皇帝身份,一定是不屑于跟江湖教派来往的。
等着吧,司马道子、王国宝,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出了台城南的宣阳门,见到了在外面的顾恺之和周全二人,吩咐他俩在桃叶渡的战船上等候自己,今晚就过江回历阳。
然后打马扬鞭向乌衣巷的广陵公府奔去。
傍黑天时,来到府门前。
门口家丁是当年陈望护送父亲陈谦灵柩回京时精心挑选的五十名骁骑营亲兵之一,一见是陈望回来了,赶忙上前施礼,扶陈望下马。
陈望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三公子可在府中?”
“在。”家丁边往大门里牵马,边回道。
“拴在门口吧,我过会儿还要外出。”
“是,广陵公。”
说着,陈望快步进了大门。
待来到中堂上,并未见到陈观,问了问正在清扫院落的家丁说在后院的书房里。
陈望来到后院,走向自己的书房,在门口听见了里面传出来陈观的郎朗读书声,心中不觉大喜,暗道三弟不愧是车胤的弟子,颇有乃师的“囊萤映雪”风范,都到吃晚饭时间了还孜孜不倦。
于是站在门口侧耳倾听,“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
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说。
取民之所说而民取矣,民之所说岂众哉?此取民之要也……”
哈哈,好小子,这是在读《吕氏春秋》的季秋纪.顺民篇。
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见陈观坐在座榻中,左手持书,右手执笔,边读边写,聚精会神。
听见开门声,陈观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是陈望进来了。
片刻后,认出陈望,白皙的胖脸上露出了笑意,赶忙放下毛笔和书,站起身来,躬身一揖,兴奋地高声道:“兄长回来了,可想煞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