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正值初夏,谯郡盛产蜜桃,不多时,丫鬟端上来一大盏蜜桃汁,放在了陈观的面前。
陈观端起蜜桃汁喝了一口,忽然想到方才在郡衙陈望对出兵模棱两可的态度,于是决定转攻眼前的司马熙雯。
陈观赞道:“真甜啊,在建康可喝不到如此桃汁。”
“呵呵,是啊,这还是当年老管家陈宝(毛安之之父)在花园里栽种的,多年没回来,竟然还在。”司马熙雯笑眯眯地看着陈观道:“喜欢喝就多喝点啊,观儿从小爱甜饮。”
“哦,好,”陈观又喝了一大口,放下茶盏,拿起案几上的布巾擦了擦嘴道:“大娘,观儿现公事繁忙,听闻令姜大嫂诞下一子,正逢陛下要派人来谯郡宣诏,特向陛下恳请,主要是来探望您和小侄儿的,礼品放在马车里,可命家人取来。”
司马熙雯笑道:“你能来比什么都好,这么远的路程还带什么礼品,小环,快去唤两位夫人,三公子回来了。”
于是又命家丁去取外面的礼品。
不多时,王法慧和抱着陈何的谢道韫从后面走了进来。
陈观赶忙起身与两名大嫂见礼。
谢道韫一脸欣喜地看着陈观,抿嘴笑道:“上次在建康见三弟时,还是国子学的学童,现在都是五品官员了,比你两位兄长强了许多。”
“岂敢与两位兄长相提并论,哈哈,如果不是兄长们浴血杀敌,建功立业,哪有我的官职啊。”陈观笑着谦虚道。
王法慧嘴角只是微微扬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意淡淡地道:“三弟春风得意,可喜可贺,一路辛苦了。”
如果不是司马熙雯派小环来喊,她是不想出来见陈观的。
两年前昭德殿的那个夜晚虽然她答应了褚太后深藏心底,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是那么的信任陈观,而陈观却丝毫没讲什么兄嫂情谊,与司马曜合伙欺骗她,使她差一点就失了身。
陈观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恐怕和依附了司马曜兄弟俩有关吧。
她友好的语气里,透着敷衍和客气。
陈观还是从中听出了疏离和淡漠,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戒备和疑心。
于是干笑道:“哈哈,法慧大嫂安好,小弟年幼无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啊。”
王法慧心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年幼无知?你那日骗我出府还有在司马曜面前表现的很老练。
于是没再搭理陈观,在座榻中坐下,扬起俏白的鹅蛋脸,脆声吩咐丫鬟道:“给我来一盏蜜桃汁,这六月天,一丝风没有,燥热上火。”
司马熙雯仿佛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于是问道:“冒犯?你们俩在建康——”
话还没说完,陈望的声音从中院门口处传了进来,“三弟怎么带了这么重的箱子,哈哈,都是啥啊”
众人向外看去,见陈望大踏步地走进了中院,后面还跟着两个家人抬着一口黑木箱。
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与陈望见了礼。
陈望摆手,走到司马熙雯面前,躬身一揖,兴冲冲地道:“大娘,三弟回来了,今晚该庆贺一番,这下子做了大官儿后还是第一次见。”
“好,依你,叫着荷香婶娘,鲁秀她们,”司马熙雯又转向陈观问道:“有你二嫂的礼品吧?”
“哈哈,大娘,哪能少了她呢,都有,都有。”陈观笑着道。
陈望从谢道韫手里接过儿子,抱到陈观跟前,“快看看,小秋宝,长得像谁?”
陈观低头一看,赞叹道:“自然是像令姜大嫂了,你看这眼睛,可比兄长秀气的多了。”
众人笑了起来,司马熙雯指着陈观道:“你两位兄长相貌像你父,唯独你却像你母亲,也是我们陈家最俊美的一个。”
陈观白净的面皮上兴奋地染上了红晕,对于自己的容貌,他还是蛮自负的。
现如今大晋国内,他虽然比不过王恭和王国宝,但绝对可以杀进美男子排行榜的前五名。
衣冠南渡后大批北方门阀士族涌入江南,魏晋唯美和玄学思想也跟着带了过来。
前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后有慕容鲜卑占据中原,苻坚统一北方,百余年来时局动荡。
这使士族阶层人士对未来失去了信念,觉得朝不保夕。
于是,弹琴、喝酒、长啸、裸行、翻白眼,是他们最喜欢的休闲活动;敷粉、擦腮红、熏香、剃须、穿女装,是他们的日常追求。
“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生活中找不到希望,但精神仍旧需要寄托,寻找一种解脱途径。
到了现在,普通的娱乐活动已经无法再满足他们这些士族子弟了,于是五石散开始流行起来。
陈观久在建康,混迹于官场,自然也沾染上了这种习气,非常看重自己的容貌。
待荷香等人来了,陈观打开木箱,给大家分发了礼物,又成了中堂上的焦点人物。
晚上,刺史府大摆宴席,给陈观接风。
大家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陈观借着酒意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要趁陛下高兴之时,利用自己职务之便,向陛下进言大赦天下,让二哥陈顾早日回来。
众人更加开心了,无不夸赞陈观有出息,重情义。
宴席尽欢而散,各自回去休息。
虽然陈望挽留陈观住在府里,但陈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已经了加冠礼,后院都是陈望的女眷和大娘,哪有他安身之地。
坚持告辞而去。
送走陈观回来,陈望在东侧卧室,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两尺高纯金观音菩萨像,出了神。
谢道韫侧卧在床榻上,一边哄着小秋宝入睡,一边问道:“夫君,三弟送的观音菩萨像你都看了许久,里面有什么玄妙吗?”
“唉……”陈望长叹了一声,不无忧虑地道:“这尊观音像起码有六、七斤之重,三弟年纪轻轻,官职也不高,何来此物?”
“哎呀,他是天子近臣,少不得有人巴结,人家一番好意,你却唉声叹气的。”谢道韫嗔怪地道。
“如此敛富爱财,不是为官长久之计,不知哪一天被人告发,这些身外之物还不得充公,再说拿人钱财,必是被人利用做不正当之事,我恐他日后会遭无妄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