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借坡下驴,笑道:“当年在九狐原上,陈某曾对薛公说过,欠您一个人情,日后有事可来寻我,既然是薛公出面,我义不容辞,请回复平原公,三日后,我大军再入洛阳。”
王忱在旁暗暗松了一口气。
薛赞躬身施礼道:“陈公义举,薛某不胜感激,也代平原公,洛阳军民铭感五内。”
陈望还礼道:“薛公多礼了。”
薛赞仿佛如释重负,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陈望曾在谯郡大破六十五万秦军,凉州又大败苟苌二十二万大军,都是以少胜多。
而且名将毛当、毛盛的五万大军全军覆没现在也已经传遍天下,系陈望亲率兖州军剿灭。
传闻就连这淝水之战都是陈望在进行了周密的幕后策划,谢石、谢玄等人只是执行者。
更不用说苻晖这个自幼娇生惯养的苻坚庶次子了。
今天下午在城头又集体参观了兖州军的军容士气,那叫一个兵强马壮。
他能放过洛阳这七万人全身而退往关中,那是苻晖的运气好。
不不不,这应该是自己的功劳!
是陈望重情重义,不忘当年自己曾经帮助过他。
与洛阳的七万大军性命相比,当年九狐原那点儿事,真是沧海一粟。
想到这里,薛赞站起身来,向陈望躬身一揖,郑重地道:“陈公高义!如此,薛某就回去禀报平原公了。”
陈望和王忱也站了起来。
陈望还礼,有些抱歉地道:“故人相逢,本应备下酒宴款待,只因——”说着,他四下里看了看,笑道:“还望薛公见谅。”
王忱马上在旁解释道:“军营中不得见一滴酒,违者立斩,这是平北将军的铁律,还望薛公海涵啊。”
薛赞向二人拱手道:“陈公治军严明,薛某佩服,佩服,心领了,心领了。”
说着,薛赞退出了座榻,躬身道:“那薛某就告辞了。”
陈望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和王忱陪同薛赞向大帐外走去。
将薛赞送至洛水岸边,看着他乘一叶扁舟,在月光下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王忱一脸凝重地问道:“欣之,您和这薛赞交往很深吗?苻晖的信不会有诈吧?”
陈望转过身,向兖州军大营走去,边走边笑道:“我西赴凉州路过安定郡时,薛赞有恩于我和呼延堡,我料定关中大乱,群雄并起,苻坚有难,苻晖与其死守洛阳,不如完整的带回一支成建制的生力军。元达勿忧,我有九成把握。”
王忱在陈望身后停住了脚步,一时间呆愣在了当场。
从攻下新城之后,作为三军总参谋长的他就开始了策划筹备攻取洛阳的详细事宜,并制定了一整套的攻城作战方案,准备呈给陈望过目。
可谓是夙兴夜寐,席不暇暖,就连躺床上都是想着攻城入睡。
那可是城高壕深的洛阳,三朝古都,表里山河,天下之中。
攻下洛阳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他甚至估算到差不多得牺牲七、八万兖州子弟兵的代价,但也在所不惜。
如今,洛阳这就到手了吗?
王忱拍掌大笑起来,突然向前跑了几步,像个孩子似的一个高跳到了陈望的后背上,“哈哈哈……”
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国子学时期。
引得大营守卫军兵纷纷看向这位兖州位高权重的主簿大人,虽然相貌丑陋了一些,但一向稳重威严,今晚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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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谯郡。
随着天气渐热,天时也长了起来。
一天的白云轻盈飘逸,如丝如缕,像仙女的裙摆,到黄昏时还在空中挂着。
箭楼已经遮住了大半个沉沉西下的太阳,城内褪去了白天的喧嚣热闹,显得恬淡安静。
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大街小巷飘荡着饭菜香气。
居仁巷的刺史府内这时却热闹了起来。
丫鬟们端着装有菜肴的盘子走上中堂布菜,家丁们到处喊着几位公子的名字,三位夫人和贺蔚在中堂里逗着陈昉、陈吟两个小女儿,不时爆发出阵阵娇笑声。
不多时,拓跋珪、陈何、陈啸满头大汗地从花园跑进了中堂,各回座榻各找各妈,又被呵斥起身,跑去后院洗手洗脸去了。
谢道韫吩咐丫鬟们掌上灯,中堂上明亮了起来,大家坐下,开始用餐。
王法慧和贺蔚还是老规矩,一人一觞高炉酒,各自斟满,相视而笑,举盏对酌。
陈何一边吃着米饭一边看着中堂空荡荡的主座,向谢道韫问道:“父亲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呵呵,你父亲现正‘火燎神州,洪流华域’,回来还早呢。”谢道韫轻声笑道。
贺蔚白皙丰腴的脸上微微泛红,眼波流转,看着谢道韫问道:“谢夫人,广陵公是在火烧加水淹洛阳吗?”
此话一出,引得众女哄堂大笑起来。
呼延珊虽然来自河西,但也是自幼习读汉学,她掩嘴娇笑道:“小蔚,谢阿姐这是引用了刘司空的诗句呢,神州和华域皆指中原,意指夫君此刻正鏖战洛阳呢。”
贺蔚的脸更红了,自嘲地笑道:“我们贺兰族人可不懂诗词歌赋,呵呵,广陵公为何非要着急出征,多危险啊,在兖州多好。”
“谁说不是呢,听兄长说,他在郡衙里整天看着沙盘发呆,回到府里就在书房看地图,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在谯郡待着。”王法慧附和道,边端起酒盏示意对面的贺蔚继续喝。
“王家义母,大丈夫志在四方嘛,当一统天下,做万人敌,嘿嘿。”拓跋珪啃着一块儿羊排,一边笑道。
贺蔚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许插嘴,你看你阿弟、阿妹们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