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端起精致的镶金碧玉小碗,用小银勺小口喝了起来。
陈啸却是端起来唏哩呼噜地喝了干净,操着西北口音,大声道:“真好喝,额还想喝一碗,还有木有啦?”
身边的呼延珊一脸惊慌,红着脸,压低嗓门斥责道:“住口!”
“呵呵,来人,”褚太后笑着吩咐宫女道:“把饮品酿制罐取来,放在他那里,让他自己取之。”
然后又看向左首第二个座榻中的呼延珊母子,端详了良久,温言道:“你是阿珊,你是啸儿?”
呼延珊第一次来京城,更是首次见识了富丽壮观的大晋皇宫,感受到了传说中江东的繁华富庶。
雀湖,湖滨车马,游人络绎。
秦淮,画舫笙歌,绕梁不绝。
自打进了崇德宫,心情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做错了说错了什么。
听到褚太后问到了自己,赶忙放下玉碗,转过身面向褚太后,在座榻中伏地叩首道:“臣妾呼延珊,拜见太后!”
“不必拘礼,在崇德宫里,就像自己府中一样,来,你站起身来,让我看看。”褚太后微笑着道。
呼延珊赶忙站起身来,两手又不知放在哪里,下意识地抓住了垂着胸前的一缕卷曲长发搓了起来。
具有匈奴、龟兹血统的呼延珊,肤白貌美大长腿,在建康还是极其罕见的,看得褚太后啧啧赞叹,“望儿在信中常常提及你,果然生得是一表人才,田孜,把骠国(魏晋时期的缅甸)进贡来的翡翠雪山取来,赐予阿珊。”
田孜答应着,去了后殿。
呼延珊赶忙摆手,又觉不妥,双手叉在腰间,屈膝施礼道:“不敢再受太后赏赐,太后赐臣妾封号,臣妾已是感激不尽。”
“这是你应得的,你们一家救了望儿性命,也就是救了她们,”说着,褚太后指了王法慧、谢道韫和几个孩子,“没有你,哪有她们啊。”
“太后……您言重了……”呼延珊淡蓝色的眸子里,泪光莹然。
“坐下吧。”褚太后摆了摆手,又看向陈啸,和煦地笑了笑道:“啸儿,你父亲信中说你喜好舞剑,是吗?”
“是的,太后,您要不要看看额舞剑?”陈啸一边大口喝着樱桃香薷饮,一边眨着淡蓝色大眼睛看向褚太后。
呼延珊在旁低语斥道:“胡闹,啸儿,太后宫中不得动这些器件。”
这时,田孜从后殿走了回来,双手捧着一件一尺多长,半尺多高,大山形状的翡翠。
山峦叠嶂,十几个峰顶皆是透明冰种,下面则是绿、灰、褐色不等,跟西域雪山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谓是因材施艺,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就连王法慧、谢道韫这样的名门闺秀也不禁张大嘴巴,看呆了。
呼延珊再次谢过了褚太后。
褚太后看着陈啸道:“啸儿啊,你身体强壮,像极了你祖父,好,好,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褚太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身后的小芳和田孜忙走过来,一个给她敲击后背,一个端起案几上的茶盏。
“太后,您该歇息了……”小芳蹙着双眉,在她耳边轻声劝慰道。
王法慧等人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所措。
良久,褚太后喘息稍定,在身旁的渣斗中吐了几口,然后接过田孜手里的茶水漱了漱口,吐了出来,脸色恢复了平常。
她摆手示意田孜和小芳自己没什么不适,看向王法慧点了点头,伸出双手,眯着眼睛对她的两个女儿和蔼地问道:“你们俩过来,让我猜猜哪个是昉儿,哪个是吟儿?”
王法慧赶忙把陈昉、陈吟轻轻向前推了一把,低语道:“快去太后那里。”
陈昉和陈吟怯生生地向褚太后走去。
“呵呵,生得和你母亲一样貌美,将来也是我大晋的第一美女。”褚太后将两人揽在怀里,左右看了又看,“你是姐姐,你是妹妹,我猜的对不对?”
左手边的陈昉咧着小嘴笑起来了,“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褚太后笑眯眯地道。
右手边的陈吟撅着嘴道:“您一定是提前问过母亲了,您骗人。”
王法慧在旁脆声道:“吟儿,不可胡言!”
谢道韫在旁娇声笑道:“太后没骗你们,太后本是西天王母下凡,慧眼不比常人的。”
心细如发的谢道韫又是褚太后的表妹,自小得以经常入宫见到褚太后,比其他人都了解她多一些。
这分明是血脉相连的原因,褚太后虽然说不出来,但老大多半稳重体贴,老二大都乖巧伶俐,自古不变的真理,不分男女。
褚太后把她俩抱入怀里那一刻,就能感受出来。
褚太后抬头瞥了谢道韫一眼,只那一瞥,谢道韫娇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她入宫时就注意到褚太后虽然浓妆,但难以掩饰比以前苍老了许多。
不过也觉得正常,因为她昨日一进乌衣巷就先回了谢府,去探望久未谋面的叔父和婶母。
谢安和刘氏夫人都令她吃惊不小,已是日薄桑榆,垂垂老矣。
但刚才看到褚太后那令无数人看过之后念念不忘的杏仁眼,没有了往昔的灵动神采,却是浑浊发黄。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田孜俯身褚太后耳边,提醒道:“太后,您该歇息了。”
她清晰地记得,这是第二次提醒。
褚太后似是心有不甘,长出了一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
王法慧在旁向两个女儿招了招手。
陈昉和陈吟一起挣脱了褚太后的怀抱,跑向了王法慧。
谢道韫和王法慧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呼延珊,大家一起起身,屈膝施礼。
王法慧道:“臣妾等不便打扰太后清休,等过些时日再来拜见太后。”
褚太后眼神黯淡了下来,看了看田孜,有些疲倦地道:“把赏赐物品给她们送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