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正站在矮个少年身后,认真地看着他捧在手里的书。
少年用童稚地嗓音尖声读着,“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
褚蒜子从侧面就一眼看出,这是陈望。
那个从小木讷寡言,温良恭俭,在崇德宫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宝贝儿子。
她生怕再次把他们吓跑,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向前躬着身子走去。
当她走到离父子俩有五六步远的时候,不远处的那两只丹顶鹤发出“欧欧欧”地长鸣,振翅飞向了空中。
陈谦明显感受到了什么,剑眉竖起,转头看见了是她,脸上露出了她熟悉的灿烂笑容,但他一手抓着陈望的胳膊,也慢慢地离了地。
“望儿,望儿,别离开母亲,别离开母亲……”褚蒜子放下裙摆,拼命地向着他们跑去。
在陈望离草地有半人高的时候,她抓住了陈望的一只脚,继而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将陈望的双脚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你们要是飞走,也要带着我一起……
突然,褚太后一个激灵,抽搐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呵,又是迷糊过去了……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啊?
只有望儿让我抓住了,他是不会弃我于不顾的,我的好儿子,你此刻在哪里?
褚太后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但忽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真得在抓住了一个东西,一个热乎乎地东西。
她从枕头上侧过了脸,却见一个人的头趴在她的床榻上,双手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褚太后微微诧异,耳中又听到了鼾声如雷。
她抬眼看去,田孜的苍老面孔出现在上方,轻声禀报道:“太后,是广陵公回来了,他从洛阳赶回来了。”
“是望儿!”褚太后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又很快从眼角溢出,滑落到枕头上。
她不忍抽出被陈望压在脸下的右手,费力地侧过身子,抬起左手,抚摸着陈望的头发。
“广陵公七天来没睡过一觉,见您睡着了,不忍唤醒您,他也睡着了。”田孜在旁轻声道。
“他一定是没吃饭,把他最爱吃的蜜饯取来,待会儿该饿了……”
“唉,唉,这就去……”
待田孜走后,寝殿里又是一片寂静,只有陈望此起彼伏的鼾声。
这粗壮的鼾声似乎意味着她的儿子龙精虎猛,威武雄壮,就像那喷薄而出的旭日一般。
褚太后欣慰地笑了。
当田孜端着装有蜜饯的漆盘回来时,他看见母子俩一起睡着了。
于是把漆盘放在一旁案几上,过来抓住陈望的肩头,使劲地摇晃,把他推醒了。
“广陵公,广陵公,太后方才已经醒了。”
陈望猛然抬头,看向褚太后,见她面带微笑闭着双眼,不禁大惊失色,嚎啕痛哭起来。
“太后!太后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望儿吧,望儿回来了……”
他把褚太后干瘦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双颊上,不住地呼喊了起来。
良久,褚太后卷长的睫毛眨动了几下,睫毛下的泪珠抖落下来,微微睁开了眼睛。
“望儿,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望跪在床榻前,把脸深深地埋在褚太后双手里,哭诉着道:“是我,是我,太后……您为何不说您病得如此之重啊……”
“我终于抓到你了。”褚太后面带微笑,喃喃地道:“你不要走,你陪着我。”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您,望儿再也不离开您了……”
“好,好……”
说着说着,褚太后又闭上了眼睛。
“太……后!”陈望大声喊道。
然而,褚太后却没了声音。
“广陵公,广陵公?”田孜在旁摇着陈望的肩膀轻声呼唤着。
良久,陈望转过头来,抬头看向田孜,恶狠狠地道:“老田,你混账!为何你也不早告之于我?”
田孜苦着脸道:“太后严命,不敢违之。”
“她,她,为何不醒?御医都是干什么的?”
“御医天天来看望太后,也给太后用药了,怎奈太后身体虚弱,无法正常饮食。”
陈望放开了褚太后的双手,轻轻地塞入被子里。
田孜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叹息道:“广陵公勿忧,太后这是又昏迷了,自从召见了广陵公夫人和儿女们,她就是如此,一天昏迷数十次,白昼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