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很亮,但也比不过荒野的夜,有月光和星光的照耀,连延伸到天边的沙土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反而是它尽头的那点点萤火,才是这片天空下最昏暗的。
虽然能力者的体能要好很多,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趁着月色最明亮的时间,将车随手停在路边的高岩后,就面对着星空,准备休憩。
他枕着胳膊,眺望着夜空。
“十六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银河。”
想到这,他不免翘起二郎腿,轻哼起先前在火车上,听到的民乐。
直到清晨的第一阵微风拂过,他便解除了身体的金属化,掀起摩托油箱盖,从指尖中淌出了几股汽油,灌进了车中。
已经能看到远方的杜尚别了。
“请让我进城吧,大人。我的孩子就在城里。(波斯语)”
车流将道路堵死了。
他刚停下车,便听见了老妪的恳求声。
“大人,我的儿子就在城里工作,他是工程师。(波斯语)”
“不行,除非你儿子本人过来,不然就别想进去!(波斯语)”
朱诩将摩托随手抛弃在路边,好奇地向着哨卡走去。
路上没有一辆新车,最年轻的车,估计也要比朱诩岁数大,有些车甚至是三四十年前的款式。
他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在看到老妇受为难时,便打心底升起了股正义之火。
只见他身体很快化作了透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了哨卡正面。
下面的两个军人,服装并不整洁,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标识,就如同雇佣兵一样。而哨卡附近的两座哨塔上,也只有了了三四人在聊天。
附近也没有军车和更强硬的武器,简单收集完情报后,朱诩便决定为这些初次见面的居民做些什么。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走向了正盘问老妪的士兵,可还没等他赶到,那士兵就突然抬起枪托,狠狠地推倒了那年老体衰的妇人。
可恶!
朱诩大惊,他也瞬间现形,对着那士兵脸上狠狠挥拳!
这一举动,竟激起了更大的水花。他身旁的士兵慌忙架枪,情急之下居然当场走火!朱诩也没想到这一步,没等他的视线追上那子弹,人群中就响起了阵阵惨叫。
“进攻啊!(突厥语)”
枪响声后,是人群中的一声怒吼,随后,哨塔上架起来机枪,人群里扛起来步枪。
两拨人,就这样交火了。
朱诩当场愣在原地,他那不成熟的思想,竟然带来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现在的他,根本搞不清状况。
帮哨兵抵御入侵者?还是帮入侵者解决哨兵?
他呆住了,子弹落在他身上,也只会被自动金属化的皮肤弹开。
可世事就是这样无常,一枚自自己身体弹开的流弹,居然就那么精准地,跳向了地上匍匐的老妪。
“不!”
他扑向老妪,试图为她抵挡其他子弹,可对于这已经半只脚入土的老人来说,这么一发流弹,就足以要了她的性命了。
老妪,就这么死在了朱诩身体下。
五分钟后,这儿就没有站着的活人了。
临时搭建的哨塔塌了一个,另一个也在燃烧着。
地上的尸体里,有穿军装的,也有穿便服的,已经分不清谁是哪拨人了。
小主,
朱诩看着那些死于混战的平民百姓,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的眼皮、瞳孔、嘴唇、手指,没有一个不在颤抖。
“为什么...”
更多的枪声从他背后响起,不知道又有几发子弹射向了他的身体,但这也无法将他的心思从中拉回来。
“长官!是能力者!子弹对他不起作用!(波斯语)”
“先不要攻击,你们过去试探试探!(波斯语)”
“是,长官......(波斯语)”
声音越来越淡,是朱诩,他又开始自我逃避了。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习性,每当这时候,他便会失去一切感官,被迫沉溺在那无法释怀的自责中。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和铁一样硬,真不是美利坚派来的机器人吗?(波斯语)”
......
“只要你活下去,就好了......”
是谁?好熟悉的声音......
“小诩,活下去。”
...
“啊!”
朱诩猛地惊醒,却没像往常那样浑身一震。因为他正被铁链里三层、外三层地束缚着。
是监狱,而且是地下监狱。
他抬头向后看去,能看到毗邻天花板的高度上,有那么一个木栅栏窗,和煦的光芒透过它,照进屋内,映射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丁达尔光,将屋内飞尘最后的那点遮羞布也给掀了起来。
他又四下环视了一圈,除了正面的铁栅栏以外,其余三个方向都是土墙,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撞开。
身上的铁链也毫无作用,无论是液化、还是用更坚硬的金属将它挣开,都是合适的选择。这里的人,并没有能力限制镣铐。
只不过朱诩完全没有逃跑的心思。他还沉浸在先前的自责中,那份自责,又令他回想起了被身体保护机制所尘封过的一段童年往事。
而且,等着对方来审讯自己,也是一种获得情报的好选择。想到这,他又闭上双眼,回味着先前没有结束的梦境。
“先生,需要吃饭吗?(波斯语)”
头上,传来阵稚嫩的声音,就仿佛梦里的那个一样。
他仰头看去,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消瘦小孩,从后窗里探进头来,亚麻色的卷发并不长,还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和黄土混为一谈;鼻尖上的灰不知道是何时蹭上的,或许是找他脚上那不成对的鞋子中丢失的那一只时沾上的。
见朱诩没有回应,他便蹑手蹑脚地挤了进来。
是的,栅栏缝很粗,或者说,是这孩子很瘦。
他跌到朱诩身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洁白如新的年轻帅哥。
“只有馕,可以吗?(波斯语)”
朱诩把头一偏,装作没有听懂。
“您听不懂吗?先生。(波斯语)”
说着,他就要把那皱巴巴的馕塞进朱诩嘴里。
“滚开!(阿拉伯语)”
在即将被沾了黄沙的硬馕蹭到嘴角时,朱诩还是没忍住吼了出来。
那小孩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利地翻上后窗,可却在本来能轻松钻过的栅栏中,开玩笑般被当场挤住,好一番挣扎,才得以落荒而逃。
“小穆萨,怎么回事?”
窗外的人小声问道。
屋里的守卫也闻声赶来,可男孩早已跑出了不知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