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雨幕里却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撑着一把油伞,步履艰难的往“听雪堂”的左侧走。柳春珺只知道那边有一片水塘,里面养了两只大鹅,着实聒噪,便是在“孤月苑”,偶尔也能听到它们的叫声。
雨中的那人半弯着腰,用油伞顶在前面,慢慢往前踱步,并没注意到“听雪堂”的门廊下还站着一个人。
伞下那人自然是陈维安,今日是旬休,他从书店回来,刚好就赶上了大雨。原本在倒坐间等着雨停的,谁知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竟没个停歇的时候。陈维安不顾小厮的劝阻,拿了把油伞顶着风雨想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这雨来势汹汹,不过一炷香,水塘里的水就漫了出来,和“隐月轩”的台阶连在了一起,水茫茫的一片,竟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地。陈维安眼前又顶着伞,只能看到脚下一块地,走着走着脚下一滑,竟跌进了水塘里。
“吾命休矣!”陈维安大惊,手忙脚乱的扑腾起来。丹徒是鱼米之乡,河网密布,男子大多都是会水的,陈维安却是个例外。
小时候他跟着陈朝安去学游水,陈朝安不仅没好好教他,还故意吓他,吓得陈维安尿了裤子才哈哈大笑着放了他。一来二去陈维安对水产生了恐惧心理,死活不肯下水。
水塘里原本种着荷花,又养了大鹅,陈维安一番扑腾,底下的烂泥都被卷了上来,污水朝他鼻子嘴巴里灌,陈维安越想喊人沉得越快,他的四肢逐渐失去力气,仿佛被束缚住,慢慢沉了下去。
柳春珺听到了一些动静,趴在院墙角朝水塘那边看去,一把伞浮在水面上,刚才那个人却不见了。柳春珺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跑过去看了看,浑水里隐隐约约透出青色,原来刚才那个人掉到水里去了!
柳春珺伸手捞了两把,什么也没捞到,正要转身去叫人,小腿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来人呐!有人落水了!来人呐!……”柳春珺大声喊着,风大雨大,她的声音传出去,很快被雨墙挡了回来。
柳春珺喊了几声,见得不到回应,只能弯下腰,奋力把来人往岸上拖。陈维安是男子,体重本身就比柳春珺重许多,柳春珺拖不动,不得不坐下去,半截身子都淹在污水里,用脚蹬着地,竭力把人往上头拉。
好在陈维安恢复了一些意识,察觉到有人来救他,顺着那人的方向用力,双脚很快从淤泥里拔了出来。柳春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拖了上来,撩开他脸上的头发,才发现是陈维安。
柳春珺把陈维安拖到台阶上,用力捶了几下院门,转身走进了雨幕里。她没想到救的人是陈维安,人已经救上来了,总不好再丢回水里去。陈朝安害了她,陈维安最多只是看戏,今日,就算报了大雪那日他的救助吧。
陈维安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干净温暖的被窝里,屋里点着灯,朱七红着眼睛站在一旁,见他醒了,忙端了药来。
陈维安喝了药,怔愣的看着窗外,外头雨已经停了,月光照着竹枝,在窗纸上投下一道影子,一切那么静谧,好像之前的风雨竟是一场梦一样。
陈维安记得,救他的人是柳春珺。眼中有热流涌出,她被二哥害成这样,遇到陈家人遇难,仍是伸出了援手。陈维安低垂着头,羞愧的恨不得死在大雨中的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