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宴会结束时,天上阴沉沉的,寒风也吹起来。卫坚坐在殿内出神,书案左右立着两尊九枝盘灯,映照的室内亮如白昼。
书案上摆好了画纸,砚台里的墨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小吉已记不得磨了几回墨了,也不见殿下动笔。
外头传来几声声响,卫坚回过神来:“去问问,是不是长庚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长庚裹挟着外头的冷风进了大殿,瞧着卫坚拱手道:“殿下,柳姑娘没去看烟火,在家……照顾一名醉酒之人。”
卫坚一愣,半晌没说话。醉酒之人,又让她照顾的,只怕就是那位任香主了。
长庚面无表情的看着泰安郡王冷了脸,默默在殿里打转,心里开始数数:“一,二,三……”
出乎长庚意料的是,泰安郡王并没有像南康王一样,即便知道守备那位姑娘把他送的菊花剪了,糕点送给了洒扫的婆子……依然乐此不疲,继续往那位姑娘的屋里送东西,前几日还把人家从守备府里偷出来一回。
卫坚只是沉默了一会,挥挥手:“罢了,你退下吧。”
小张公公喊人进来伺候卫坚洗漱,卫坚摇摇头,裹了一件狐裘,出了寝殿,往“飞天阁”去。
“飞天阁”有六层高,每层高五米,登高望远,可以看到应天大街的烟火。
不远处的夜里中,划过一道道银白亮光,下头绚烂的烟火不时的绽放,留下浓浓的白烟,烟气里隐约可见百姓,摩肩接踵,将整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卫坚看不清那些人的神情,他猜想他们的脸上一定都洋溢着笑容,谁看到烟火能不动容呢。
“张可,宫里可有烟火?”卫坚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张公公点点头:“宫里备着烟火呢,预备着‘炸春’的时候放的。”
卫坚好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去搬两箱子来,我要去放烟火。”
小张公公有些诧异,平日里泰安郡王不是沉湎于政务,就是寄情于书画,很少会有想玩乐的时候,这会怎么巴巴的要放烟火?
他没有多问,吩咐人搬了两箱子烟火出来,正要点燃,却听卫坚道:“不在这里放。今夜,我要与民同乐。长庚,出来!”
柳春珺将收拾了一半的包袱放回了柜子里,瞧着两件斗篷出了一回神,过了一会才把它们都打包好,放到了柜子最下头。
洗漱完毕后,柳春珺刚刚躺到床上去,外头一道白光闪过,照亮了半间屋子,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声响过后,夜空里绽放出更大的亮光。
柳春珺心中疑惑,起身裹了小袄,开了门往外瞧。
夜空里又滑过一道亮光,一声闷响过后,高高的天上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烟火,流光溢彩,丝丝缕缕的光束组成了一朵牡丹花的样式,绚烂的让人迷醉。没多会,点点亮光像是流星一样落了下去。
柳春珺暗道一声可惜,这般美景只有一瞬。叹息未完,天空接二连三的亮起光束,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过,一朵朵耀眼的烟火在夜空里竞相绽放,打翻了天女的花篮,漫天色彩斑斓的花朵层层叠叠落在一起,一朵败了又开一朵,恍如仙境。
“真美呀……”柳春珺看着就在她头顶绽放的烟火,喃喃说了一句。
许多年以后,金陵这处民宅的百姓还记念念不忘,有一年的除夕夜,有一场绚烂的烟火雨,至今不知道是哪家燃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