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绾躺在床榻上,云鬓堆叠,雪貌花颜,听到脚步声,如蝶翅般收拢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一双如露珠般清透的明眸。
“殿下,您怎么来了?”
沈云绾的眼底流露出诧异,人多口杂,千言万语都汇聚在了两人相视的目光中。
“皇祖母说你动了胎气,我收到消息便进宫了。”
萧夜珩握住了沈云绾的柔荑,手上的温度让他吃了一惊,连忙贴到自己的面庞上。
“手怎么会这么凉?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要强撑。”
“殿下。”沈云绾扑进萧夜珩怀里,泪珠一颗颗地砸下来,“卫三夫人自尽,父皇怀疑是我把人逼死的。”
“让你受委屈了。”
萧夜珩拍抚着沈云绾的后背,柔声安慰着:“我已经让人去请淮安姑祖母,当日她也在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萧夜珩也不管这句话会不会被有心人听到。
“能走吗?若是还能走,我接你回家。”
沈云绾点了点头。
宫女见状,正要上前搀扶,却被太子殿下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萧夜珩将沈云绾从榻上抱起,朝着屏风外走去。
大殿中已经不见了皇帝的身影,就只留下了钱有福。
“钱公公,劳你跟父皇说一声,孤带太子妃先回府。”
钱公公点头哈腰地说道:“谨遵太子殿下吩咐,老奴恭送太子殿下。”
宫里的人都会看风向。承恩公一死,太子监国便是板上钉钉。即便头上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对太子也不能再如以往般敷衍了。
走出永昌宫,沈云绾想要下来,然而,萧夜珩却将她抱得极紧。
凉风吹过,沈云绾这才发现,自己靠着的胸膛上,男人的衣衫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沈云绾瞬间便瞠大了眼眸。
“夫君……”
沈云绾的低唤刚逸出唇边,萧夜珩目光微垂,几乎用气音道:“什么都别问。”
沈云绾从中听出了暗藏的凝重和肃杀,心弦一颤,忍不住攥紧了萧夜珩的手臂。
男人的身体硬邦邦的,像是一块无坚不摧的花岗岩,可是再结实的石头,也能四分五裂。
沈云绾只能将自己往萧夜珩身上贴得更紧一些。
感觉到了妻子的依恋,萧夜珩僵硬的身体逐渐软化了下来,他的墨眸里闪过了一丝自嘲。
绾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才在永昌宫,御前奏对,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或者流露出一点,那今日便是自己和绾绾的死期了。
承恩公之死,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自己的手笔,只要皇帝失德,那自己这个太子代为监国便名正言顺!
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伎俩,真当自己的那位父皇是傻子吗?!若是父皇认定是自己做的,历朝历代,杀子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看似一步登天,实则却是万丈深渊。
背后的人对父皇足够了解,才能设下这样一条毒计。
更荒谬的是,以自己对皇祖母的了解,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届时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做,也是百口莫辩。
所以萧夜珩今日就只能兵行险着,明知道父皇因为承恩公之死,一定会对自己生出杀心,仍是决定赌上一把。
好在,自己赌赢了。
……
萧夜珩一路将沈云绾抱上了马车。
只见车厢里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萧夜珩小心翼翼地把沈云绾放下,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府里我叫你。”
沈云绾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鼻间萦绕着一股清新、冷冽的松木香,很快便让她进入了安眠。
看着妻子熟睡的面庞,萧夜珩的目光温柔至极。
直到马车外面传来一道声响,他深邃的墨眸迅速转凉,如同一块埋在冰下的玄铁。
“殿下,查清楚了,有人假借您的名义行事。杨家人不疑有他,才会由承恩公叩阙自戕。”
萧夜珩目光沉沉,半晌,薄唇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是卫俊峰回送给孤的一份大礼。”
如果在永昌宫,自己没有及时示弱,最坏的结果,自己和绾绾一起赴死;或者,亲眼看着绾绾死在自己面前!
外界都说卫俊峰对妻子情深义重,但卫俊峰真正看重的,只有他的一双儿女。
“卫家可有异动?”
“启禀殿下,承恩公进宫前,卫星穹出了一趟门。”
“卫将军帮父皇镇守边关,非常时期,他的儿子还是呆在府里更安全一些。”
“属下明白。”
暗卫领悟了萧夜珩的意思,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萧夜珩一路将沈云绾抱进了正房。
吩咐紫竹小心伺候,他才转身离开。
书房里灯火通明。
除了涂山先生、卢晗之外,还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萧夜珩坐到了主位。
“承恩公的死,孤要一个解释。”
萧夜珩目光扫过,墨眸里的威慑带来一股巨大的压力。
在座的诸人中,面色如常的也就只有涂山先生了。
他事不关己地半眯着眼,还在回味刚刚咽下肚的千层酥。太子府的厨子手艺就是好这千层酥加了杏仁和乌梅子酱,除了酥脆的口感外,既有杏仁的香醇,又有乌梅子酱的酸甜,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在这令人窒息一般的沉默中,卢晗之最先顶不住压力,这个时候,他来开口最合适。
“殿下,现在是关键时刻,虽然朝臣一直在跟陛下僵持,但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住气。这个时候,我绝不敢兵行险招。”
卢晗之虽然行事大胆、不拘一格,但是论起审时度势的能力,绝不在萧夜珩之下。